三日后,中秋。
月上中天,银辉遍洒。
皇城内外一片灯火辉煌,流光溢彩。
太和殿内,其场面之隆重,远超往年。
百官携家眷齐聚,宗室亲贵列坐其次。
整个大殿觥筹交错,丝竹悦耳,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然而,在这片喜庆的表象之下,一股无形的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殿内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飘向御座之上。
御座上,君夜离身着绣有九条金龙的玄色龙袍,神情威严,不怒自威。
而他的身侧,坐着一身正红色织金凤纹宫装的云照歌。
她今日略施粉黛,本就倾城的容颜在明亮的宫灯映照下更显绝色。
眉眼间带着一丝初为人母的柔和。
她并未饮酒,面前只摆着一杯温热的果露,她小口地品尝着案上的燕窝羹。
帝后二人不时低语,君夜离的眼神几乎不离云照歌左右,为她布菜,喂她吃糕点。
那份溢于言表的珍视与爱意,让座下的人都见怪不怪了。
毕竟,云妃之前在君夜离眼中就已经是香饽饽了。
而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
在双重buff的叠加下,现在的云照歌,说是君夜离眼珠子也不为过。
而宴席的另一头。
太后面带慈和的微笑,一派雍容华贵。
她仿佛对帝后之间的恩爱浑然不觉。
只是静静地看着殿下的歌舞,偶尔还对着君夜离和云照歌的方向举杯示意。
但她身后的心腹张嬷嬷,眼神却如同潜伏在暗影里的毒蛇。
一刻不离地锁定在云照歌的身上。
干枯的手指在袖中紧紧攥着,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一舞作罢,殿内响起一片喝彩之声。
太后微笑着缓缓开口。
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皇帝与皇后如此恩爱,哀家也就放心了。”
“今日是中秋佳节,人月两团圆,哀家更是欣喜,特意让御膳房为皇后炖了一盅安胎莲子羹,也算是为我那未出世的皇孙,尽一份心意。”
话音一落,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张嬷嬷躬着身子,双手捧着一个描金的精致汤盅。
缓缓从太后座后走出。
她将汤盅稳稳地放在云照歌面前的御案上,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
一股浓郁的莲子清香与冰糖甜腻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请皇后娘娘享用,这可是太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张嬷嬷垂着头,声音嘶哑地说道。
君夜离放在案下的指节,无声地捏紧,青筋微露。
云照歌却面色如常,她对身边的春禾温和地笑了笑。
声音里带着一丝孕妇特有的娇懒。
“这莲子羹闻着便香甜,春禾,替本宫盛一碗吧。”
“是,娘娘。”
春禾上前一步,一手拿起汤盅旁的白玉汤勺,另一只手则十分自然地拿起一方丝帕,准备在云照歌用完汤后为她擦拭唇角。
就在她躬身靠近御案的一瞬间,她宽大的云纹衣袖如同流云般拂过桌面。
一个快到极致,却又无比自然的动作。
袖影晃动之间,张嬷嬷呈上的那碗毒汤,已经被春禾完成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对调。
整个过程,不足一息。
快得无人察觉。
春禾面不改色地为云照歌盛好了汤,又恭敬地退回了她的身后。
在全场百官以及太后那灼人的目光注视下。
云照歌从容地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地,将那碗安胎羹喝得干干净净。
她甚至放下玉碗,微笑着对太后的方向遥遥一颔首。
“多谢母后挂念,这莲子羹香甜软糯,入口即化,臣妾很喜欢。”
太后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寒芒,转瞬即逝。
她身旁的御医王禀,与张嬷嬷交换一个眼神。
接下来,又是一场盛大的胡旋舞。
云照歌计算着时间,在她喝完汤约莫一炷香之后,正当殿中舞姬旋转如风,气氛达到顶点之时。
她发出一声闷哼。
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变得惨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原本轻轻抚在小腹上的手,也死死地按住了那里,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
她身体一软,径直朝着君夜离的怀中倒去。
就在她身体倾倒,被君夜离一把抱住的一瞬间。
她藏在另一侧袖中的手指,在层层裙摆的掩护下,暗中发力。
精准地捏破了那枚早已备好的,藏在最内层裙摆内侧的微型血袋。
“啊——!”
一声尖叫打破了殿内的喧闹。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众人循声望去,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抹刺目的鲜红。
正从云照歌那身华贵的凤袍之下,迅速地蔓延开来。
立马将大片的金丝凤凰染成触目惊心的血色,滴滴答答地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
那视觉冲击力,远比真正的流血更加可怕。
“照歌!”君夜离大惊失色。
他抱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子,朝着殿下怒吼。
“太医!传太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慌。
“臣在!”
不等旁人反应,御医王禀,第一个从席间冲出。
他连滚带爬地跪到御前,颤抖着手为云照歌诊脉。
只搭了三息,他便猛地抽回手。
脸上血色尽褪,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声音高声哭喊道:
“陛下!不好了!娘娘的脉象…脉象细弱如丝,几近于无,乃是…乃是滑胎之兆啊!”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王禀不等众人消化这个惊天消息,立刻指向云照歌腰间的一枚精致香囊。
“陛下!是这香囊!”
“这香囊里的凝香草,与太后娘娘所赐的安胎羹中的一味辅药暖风果药性相冲,两相激发,便成了虎狼之药,这才酿成了大祸!”
他重重叩首,语气中充满了痛心疾首与惋惜。
“皇后娘娘,她…她是自己误食了相冲之物,才…才导致滑胎啊!”
这番话,颠倒黑白,瞬间将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云照歌自己,将太后摘得干干净净。
太后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震惊与悲痛。
正准备开口,以构陷中宫,残害皇嗣之罪,当场将云照歌定罪。
可就在这时。
本该气若游丝,昏迷不醒的云照歌,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靠在君夜离怀中,声音微弱得像一片羽毛。
却在死寂的大殿里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陛下…臣妾冤枉…”
“臣妾的香囊…绝不会有问题的…那是刘太医配给臣妾安神的。”
听到自己被点名了,刘远志知道自己该上场了。
他从席位上走出,朝着帝后掀袍而跪。
“回陛下,娘娘身上的香囊确实是臣所配。”
“娘娘初次受孕,夜里恐难以安眠,所以才配了这些香囊。”
刘远志的声音在大殿回荡。
王禀听完浑身一震,额间的汗珠密密麻麻浮现出来。
云照歌趴在君夜离怀里低泣。
“陛下,既然香囊没有问题,那会不会是…”
“但是我相信,母后不会这么对臣妾的。”
“可以让呈上汤羹的张嬷嬷也喝一口…以证臣妾…与母后的清白…”
这个请求,却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利刃,精准地刺向了他们的心脏。
君夜离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张嬷嬷,厉声嘶吼道:
“福安!把那碗汤给朕端过来!”
福安高声应是。
转身便从一旁备着的食盒中,端出了那碗被春禾刚刚换下,由他妥保管的的毒汤。
在皇帝那要杀人的逼视下,汤盅被重重地顿在张嬷嬷的面前。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