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宫门缓缓关闭,将外界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殿内。
春禾和一小宫女指挥着小太监,将一箱箱从听雪阁“请”回来的赏赐之物抬入偏殿。
两个小丫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与解气。
“主子,您是没瞧见贤妃那张脸,都绿了!”
“还有那些个平日里爱嚼舌根的妃嫔,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真是太过瘾了!”
春禾一边清点着箱子,一边眉飞色舞地说道。
云照歌却没有理会这些战利品。
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衫,端着一杯温热的花茶,姿态闲适地靠在窗边的软榻上。
对她而言,这种级别的宅斗,确实只比散步多费了点口舌。
在前世,她策划过颠覆一个小型政权的阴谋。
也曾孤身一人在龙潭虎穴中离间过最精锐的对手。
与之相比,贤妃和云晚晴这点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在她眼中,确实幼稚得可笑。
她之所以出手,不是因为愤怒。
而是像一个执棋人,随手清理掉对方一两颗碍事的、跳得太欢的棋子罢了。
就在这时,寝殿的门被推开,君夜离走了出来。
他已经听福安一字不落地禀报了听雪阁发生的一切。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意外,反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走到云照歌身边坐下,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拿过茶杯,自己喝了一口。
“今日可有解气?”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
云照歌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
“谈不上。只是有些苍蝇一直在耳边嗡嗡叫,随手拍掉而已。”
君夜离低笑出声。
他喜欢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让她真正放在心上,却又偏偏对他的身体如此上心。
“朕还以为,你会直接让云晚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陈述。
云照歌勾了勾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陛下,一个愚蠢又可控的敌人,远比一个藏在暗处,不知深浅的新敌人要有用得多。”
“留着她,就像在鱼钩上挂着一枚最显眼的鱼饵,总能钓起来一些更有趣的东西。”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君夜离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从未见过哪个女人,能将人心算计得如此通透。
还将这血淋淋的争斗,说得像一场有趣的垂钓游戏。
“你倒是通透。”
君夜离赞叹道,随即话锋一转。
“只是,太后赏下的那些东西,你打算如何处理?”
“总不能真的一件件查验吧?”
“自然不必。”
云照歌靠回软枕上,有些意兴阑珊。
“找个地方放着积灰便好。我还不至于看得上那些东西。”
君夜离看着她那副嫌麻烦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忽然觉得,看她用自己的方式,将这沉闷的后宫搅得天翻地覆。
似乎比每天上朝批阅奏折有趣得多。
“既然是查验,总要做做样子。”
他沉吟片刻,对着空气,沉声唤道。
“鹰一。”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内,单膝跪地。
他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中,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
“主上。”
春禾和这个叫绿萼的宫女被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你带几个鹰卫里的能工巧匠,去偏殿,把那些东西给云妃娘娘仔仔细细地查验一遍。”
君夜离的语气平淡,“免得有什么腌臜东西藏在里面,污了娘娘的眼。”
云照歌微微挑眉。
她知道君夜离身边有一支名为“鹰卫”的暗卫。
是只听命于他一人的利刃,是这皇宫里最深的秘密。
她没想到,他竟会如此轻易地,将这把利刃送到她的眼前,只为了配合她演一场戏。
鹰一也愣了一下。
他跟在主上身边多年,从未见过主上将鹰卫的支配权,分给过任何一个后宫的女人。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眼云照歌。
“没听到朕的话?”君夜离的声音冷了下来。
“属下遵命!”鹰一心中一凛,不敢再有半分迟疑。
“另外,”君夜离看着云照歌,意有所指地说道。
“日后,鹰七会常驻长乐宫附近。你若有什么不方便亲自处理的麻烦,尽可以交给他。”
他这是被寒毒影响了?
云照歌蹙了蹙眉。
他不仅给她权力,给她金钱。
如今,更是将自己最锋利的刀,也放在了她的手中,任她使用。
云照歌沉默了片刻,终于正眼看向君夜离,眸色复杂。
“陛下就不怕,我用你的刀,伤了不该伤的人?”
君夜离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朕的刀,只斩朕的敌人。而你的敌人,便是朕的敌人。”
云照歌移开了视线,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平复着心里的那丝不平静。
与此同时,慈宁宫。
殿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心慌。
苏琳琅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将听雪阁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诉说了一遍。
句句不离云照歌的嚣张跋扈,和对太后您的公然挑衅。
郭婉莹听完,却久久没有说话。
她没有像苏琳琅预想的那样勃然大怒,甚至没有一丝怒容。
她只是用戴着纯金护甲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神情莫测。
“你是说,”
许久,郭太后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云照歌不仅当着众人的面,戳穿了你们的把戏,还以查验为名,搬空了哀家赏给云晚晴的所有东西?”
“是…是!她简直目中无人,狂妄至极!她这就是在打您的脸啊,太后!”苏琳琅哭诉道。
“啪!”
郭太后终于有了动作,她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苏琳琅吓得一个激灵。
“哀家送去一块磨刀石,她倒好,反手就把哀家的刀给熔了,打成了一副耳环戴在自己耳朵上!”
郭太后的眼中,露出骇人的寒光。
“好!好一个云照歌!哀家真是小看她了!”
她原以为,那不过是个仗着有几分姿色和医术,便恃宠而骄的普通女人。
没想到,竟是一头如此聪明、如此懂得攻心的雌虎!
这一手釜底抽薪,不仅让云晚晴成了空有位分的笑话。
更是让她这个太后,都成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看向跪在地上,除了哭诉告状毫无用处的苏琳琅。
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
“起来吧。”
她冷冷地说道,“云晚晴那个废物,暂时禁足在听雪阁,让她自生自灭。以后,不要再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去试探她了。”
苏琳琅如蒙大赦,连忙谢恩起身。
“哀家本以为,她是个麻烦。现在看来,她还算是个很有趣的对手。”
郭太后缓缓站起身,走到一盆盛开的菊花前,摘下一片花瓣,在指尖碾碎。
“既然小打小闹奈何不了她,那下一次,哀家就要送她一份真正的大礼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听说,哀家那远在边疆封地的弟弟,镇国公,近来身体抱恙,咳血不止。”
“哀家这个做姐姐的,心急如焚,特请皇帝恩准,召他回京,让宫里医术最好的云妃娘娘,为他诊治。”
苏琳琅心头巨震。
镇国公郭雄,是太后最大的依仗。
手握重兵。
但同时,他也身患隐疾,是天下皆知的秘密。
让云照歌去治一个常年有疾的人?
治好了,功劳是郭家的。
若治死了……那便是天大的罪过!
足以让皇帝都保不住她!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的毒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