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谷的夜,寂静得可怕。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野兽离去后留下的腥臊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几个幸存的大夏禁军,连同北临使团的护卫,哆哆嗦嗦地处理着残局。
他们不敢去看那些被野兽撕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更不敢去看那个站在血泊中央,红衣胜火的身影。
恐惧,像无形的藤蔓,紧紧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春禾在车厢里抖得不行。
她从车帘的缝隙里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只觉得陌生又敬畏。
那个弹指间伏尸百步,引兽潮如臂使指的女子,真的是她从小侍奉的小姐吗?
云照歌对周围的目光恍若未闻。
她静静地站着,嫁衣上的血迹已经半干,变成了暗红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妖异而鬼魅。
就在这时,北临使团的正使,一个名叫叶骁的中年文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骇,从护卫的包围圈中走了出来。
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官服,对着云照歌的背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公主殿下,您…受惊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作为负责迎亲的正使,他一路上都只当这位和亲公主是个普通的大家闺秀,漂亮,柔弱,不过是两国利益交换的一件“货物”。
可刚才那一幕,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这哪里是什么柔弱的公主,这分明是一尊行走的杀神。
云照歌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叶骁身上。
“叶大人,”
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出戏,可还看得满意?”
叶骁的心猛地一沉,额角渗出了冷汗。
他听懂了云照歌的言外之意。
没错,在战斗开始之初,他身边的北临护卫,完全有能力在第一时间出手援助。
但他们没有。
因为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确保公主活着到达北临”,以及“试探”这位的成色。
北临的君主,不需要一个一无是处的花瓶。
“公主殿下说笑了。”
叶骁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下官…下官也是为了保护公主安全,不敢轻举妄动。”
“是吗?”
云照歌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山谷里,显得格外瘆人。
“我还以为,叶大人是想看看,你们北临皇帝的妃子,会不会在半路上就被人剁成了肉酱,好回去给你们陛下复命呢。”
叶骁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这句话,太诛心了。
他毫不怀疑。
如果今天自己这边的人袖手旁观到底,任由公主身陷险境,那么等回到北临,自己的项上人头,绝对保不住!
“下官不敢!”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冷汗湿透了后背。
他现在才明白,山崖上那两位大人传回的消息里,“人很扎手”这四个字,是何等的委婉。
这位公主,何止是扎手,简直是能把人的骨头都捏碎。
云照歌看着跪在地上的叶骁,眼神没有半分波动。
“起来吧。”她淡淡道。
“既然叶大人这么忠心,那接下来这段路,本宫和这百十抬嫁妆的安全,就全仰仗叶大人和北临的勇士们了。”
她的话说得很客气,但意思却很明白。
大夏的护卫已经死伤殆尽,剩下的路,你们北临的人,必须给我当牛做马,贴身保护,
“是!是!下官遵命!定不负公主所托!”
叶骁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指挥着手下的护卫,开始清理现场,整顿车队。
看着这一幕,云照歌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芒。
北临皇帝,想试探我?
很好。
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今天的决定。
……
千里之外,北临皇城,御书房。
夜色已深,一个身穿黑色劲装,脸上戴着半边银色面具的男子,单膝跪在书案前。
他整个人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若不是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书案后,坐着一个身穿玄色龙袍的年轻帝王。
他便是北临的皇帝,君夜离。
他没有批阅奏折,只是把玩着手中一枚通体漆黑的玉扳指,神情慵懒,却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压。
“说。”他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回陛下,”面具男子声音低沉。
“鹰一传来消息,和亲队伍在葫芦谷遭遇大夏太傅柳家的死士伏击,三百禁军护卫,折损二百余人。”
君夜离转动扳指的动作没有停,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仿佛死的不是两百多条人命,而是两百多只蚂蚁。
“她呢?”他又问。
“安和公主…”面具男子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安和公主以一人之力,斩杀杀手二十余人,后以秘药引来兽潮,将上百名杀手全数歼灭。”
“哦?”
这一次,君夜离转动扳指的动作,终于停了。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凤眸中,终于透出了一丝好奇的神色。
“鹰一的原话。”
面具男子立刻呈上一张小小的纸卷。
君夜离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八个字:
“人很扎手,货没问题。”
他盯着“人很扎手”这四个字,看了许久,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弧度。
“有点意思。”
他将纸条随手扔进一旁的火盆里,看着它化为灰烬。
“大夏那老东西,送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女人过来,看来是想给朕一个惊喜了。”
“传令下去,让沿途的驿站和守军,好生‘招待’。别让朕的爱妃在到家之前,玩得不尽兴。”
他的话语里,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威胁。
“遵命。”
面具男子应了一声,身形一闪,便再次消失在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君夜离重新靠回龙椅,闭上眼睛。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红衣似火,在尸山血海中独立的身影。
云照歌…
朕倒是有些期待,与你见面的那一天了。
……
葫芦谷的血腥,似乎成了一个分水岭。
接下来的路程,异常的平静。
队伍的气氛,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剩下的几十个大夏禁军,看云照歌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轻视,变成了狂热的崇拜和绝对的服从。
他们不再称呼她为“公主”,而是毕恭毕敬地称为“主子”。
而叶骁和那些北临护卫,则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将安保工作做到了极致。
马车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叶骁更是每天三次雷打不动地前来请安,嘘寒问暖,态度恭敬得像是在伺候他亲奶奶。
对此,云照歌只是冷眼旁观,不置可否。
她很清楚,这些人不是忠于她,而是畏惧她展现出的实力,以及畏惧她背后的北临帝王。
又是十日过去,车队终于抵达了北临的边境。
当巍峨雄伟的雁门关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整个队伍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们高兴,一队杀气腾腾的黑甲骑兵,便从关内呼啸而出,拦住了车队的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年轻将领。
他骑在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手按刀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整个车队。
叶骁连忙上前,赔着笑脸。
“原来是镇北将军!下官奉旨迎接安和公主,不知将军拦住去路,所为何事?”
“奉旨?”
那镇北将军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份金边卷轴,高声喝道。
“陛下有旨!”
叶骁和所有护卫齐刷刷跪了一地。
马车内的云照歌,眉头微微一挑。
只听那镇北将军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念道:
“兹闻安和公主,德才兼备,文武双全,非凡俗女子可比。朕心甚慰。为表敬意,特设三关。公主若能连过三关,朕必亲自以最高国礼相迎。若不能…便请公主,自行返回大夏吧。”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叶骁和那些大夏禁军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这哪里是迎接,这分明是刁难,是羞辱。
自古以来,只有和亲公主入关接受检阅的,哪有设下关卡,让公主去闯的道理?
这要是闯不过,被遣返回大夏,那不止是公主本人,整个大夏的脸面,都要被丢尽了。
北临皇帝,好狠的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辆安静的马车。
镇北将军念完圣旨,收起卷轴,目光如刀,直视着婚车,高声道:
“安和公主,这第一关,便由我镇北军三千铁骑,与你一较高下!”
“请公主,下车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