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照歌的声音本就沙哑,在这死寂的太庙前回荡,更添了几分阴森。
那句手刃真凶,如同一记响雷,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太庙广场之上,数百名王公百官,皇亲国戚,脑子里同时响起一片轰鸣。
他们有些呆滞地看着祭台上那个身形单薄云照歌。
这次太庙祈福,为亡儿超度是假,抓凶手才是真。
这皇后娘娘疯了不成?
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在万民敬3仰的太庙圣地,她竟然要当众杀人?
如此大逆不道。
这是对礼法的践踏,更是对皇权的亵渎。
“放肆!”
一声怒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见跪在宗亲最前列的一位老亲王,须发皆白,此刻气得浑身发抖。
此人乃是当今圣上的皇叔,安王君哲。
在宗亲内德高望重,一向以宗室表率自居。
“皇后娘娘!”
安王颤巍巍地站起身,指着云照歌,痛心疾首。
“老臣知你丧子心痛,神思恍惚。”
“但此处是太庙!你岂可在此说出这大逆不道的疯话!”
“还不快将皇后娘娘扶回宫中静养,莫要让她再此胡闹,惊扰了列祖列宗的安宁!”
他这话,立刻引起了一众老臣和言官的共鸣。
“是啊陛下!皇后娘娘已然魔怔,还请陛下以国体为重!”
“请陛下即刻送娘娘回宫!”
一时间,劝谏之声四起,矛头直指云照歌。
跪在另一侧的景王君夜景,心中忍不住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立刻紧跟着站起身,对着君夜离深深一揖。
“皇兄,皇嫂悲伤过度,已然言语无状。”
“臣弟恳请皇兄,以祖宗社稷为重,先将皇嫂送回。”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相信,在这种情况下。
君夜离为了维护皇家的脸面,也只能顺势将这场闹剧压下去。
然而,君夜离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只见那个一直低着头,满身颓靡的帝王,缓缓地抬起了眼。
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哪里还有半分丧子的悲痛。
“哦?”
君夜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让整个广场的嘈杂瞬间平息。
“景王的意思是,朕的皇后疯了,而你,比朕还清醒?”
君夜景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不对劲!
这眼神,这语气…全都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君夜离根本没有理会他僵硬的脸色。
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叫嚣着让云照歌回宫的官员,最后落在了安王的身上。
“皇叔,”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皇后是朕的妻,她肚里的,是朕的第一个孩子。”
“如今,有人要杀朕的妻、朕的儿,朕身为夫君,身为父亲,难道不该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公道自然要讨!”安王据理力争。
“但不能在太庙!不能以这种方式!”
“哦?那依皇叔之见,该用何种方式?”
君夜离冷笑一声。
“是将此事压下,让凶手在暗中嘲笑皇室无能?”
“亦或是由尔等按部就班,查个一年半载,最后找个替罪羊来敷衍了事?”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
“朕的皇后,受了委屈,她要在这里亲手揭开凶手的画皮,那朕就给她这个权力!”
“你…简直冥顽不灵”
安王被君夜离刺激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颤抖着手指着他。
“皇叔,别忘了,北临的江山,是朕打下来的”
“朕想怎么做,你说了不算。”
君夜离压根没有再管他,目光看向阶下的朝臣。
“今日,谁敢再说个不字,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
那股子从尸山血海中历练出的铁血煞气令整个太庙广场,温度骤降。
所有人都被这股帝王之怒震慑得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半句。
君夜景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云照歌冷冷地看着他变幻不定的脸色,缓缓抬起手。
“带上来。”
太庙的侧门被缓缓推开,两名鹰卫押着一个浑身浴血、披头散发的人走了上来。
正是那个鬼影杀手。
他被鹰卫一脚踹在膝弯,重重跪在地上。
抬眸的瞬间,他瞥了一眼君夜景。
接着目光便移向了云照歌二人,随即垂下了头,一言不发。
他见识过云照歌的手段。
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开口或否,已经不重要了。
君夜景看清他面容时,瞳孔一缩。
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平常模样。
“皇嫂,这就是你找的凶手?他可有供出幕后主使?”
“单凭一个杀手,既不知幕后主使,也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这能说明什么呢?”
云照歌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是低头看着那个杀手,轻声道:
“本宫知道你不怕死,现在也极度想死。”
“你见识过本宫的手段,本宫有上百种方法,让你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渴望死亡,却永远也死不了。”
“比如…再将你泡在装满蚀骨草的药缸里,让你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化为白骨。”
那杀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瞳孔一缩,浑身开始止不住的发颤。
他是杀手,杀过的人的不计其数。
也见识过不少手段,可…像云照歌这样,将折磨人说的这么云淡风轻,他是第一次见。
云照歌看着他的样子,勾了勾唇。
随即将目光悠悠地转向君夜景。
“景王说的对。一个杀手,确实说明不了什么。”
“那如果是那个花钱买凶的人呢,是不是就更有说服力一些?”
她再次抬手,眸光盯着君夜景一脸平静的脸。
“带陈奉。”
当听到陈奉两个字时,君夜景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身体都晃了晃。
侧门再次打开,形容枯槁、满脸绝望的陈奉被押了出来。
“王爷!”
陈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属下对不起您!”
这一声王爷,这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君夜景的脸上。
整个广场瞬间炸开了锅。
陈奉?
那不是景王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胡说八道!”
君夜景指着陈奉。
“你这个叛徒,到底是谁指使你的,你为了活命,竟敢污蔑本王!”
“王爷,事到如今,您就认了吧!”
陈奉哭着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高高举起。
“这枚祥云佩,是您亲手交给属下,作为与鬼影交易的信物。”
“您说,事成之后,定会重重赏我,还会将属下的家人接入府中,一生富贵。”
“王爷,属下可以死,但属下的妻儿不能。”
那枚在阳光下温润生光的祥云佩,刺痛了在场所有宗亲的眼睛。
他们都认得,那是皇帝登基时,亲赐给几位兄弟的信物,独一无二。
“不!这是伪造的!本王的玉佩早就丢了!”
君夜景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只能不断地否认。
“是吗?”云照歌冰冷的声音响起。
“那本宫再问你。你派陈奉与鬼影接头的客城西破庙,难不成也是本宫安排的?”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议论,所有看向君夜景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君夜景浑身瘫软,面如死灰。
他知道,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输了。
在数百名官员和宗亲面前,在他梦寐以求的权力巅峰之下,输得像一条被人剥了皮的狗。
他所有的伪装与隐忍,却在今天,被赤裸裸地撕开。
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
君夜景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癫狂。
“好,好啊!君夜离!云照歌!你们夫妻二人,真是好算计!”
“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本王的吧?”
“本王是输了,可是你以为你们赢了吗?”
他猛地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君夜离。
“君夜离,你别得意,你以为杀了我,你的江山就稳了吗?”
“我告诉你,想让你死的人,不止我一个!这朝堂之上,有多少人盼着你从龙椅上滚下来,你就算杀了我,还会有下一个”
“朕知道。”
君夜离缓缓走下祭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有无尽的漠然。
“但那个人,不会是你了。”
他不再多说一句废话,对着鹰卫冷然下令。
“褫夺其王爵,废为庶人。拿下!”
鹰卫上前,堵住君夜景的嘴,将他彻底制服。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已经结束。
祭台之上的云照歌,却再一次,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她轻轻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脸上那冰冷如霜的表情,瞬间融化。
她看着台下惊魂未定的百官,缓缓地宣布。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诸位。”
“本宫的皇儿,福大命大,还好好的在本宫的肚子里呢。”
她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今日这场法事,真正要超度的,不是他。”
“而是朝堂上那些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和某个即将为他腾地方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