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的阳光,穿透静心宫的琉璃瓦,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君夜离对云照歌越发宠爱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满了整个后宫。
让静心宫一夜之间,成了整个后宫最炙手可热,也最引人嫉恨的地方。
前来请安、示好的妃嫔络绎不绝,送来的贺礼几乎堆满了偏殿。
云照歌对这些都应付自如。
脸上始终挂着温婉得体的微笑,将所有明枪暗箭都化于无形。
她前世可是特工,做戏什么的可是她的老本行。
这些后宫的勾心斗角,她心里跟个明镜似的。
而且,这还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真正中心,在东侧的暖心阁。
此刻的暖心阁内,云晚晴将东西砸了一地。
“贱人!那个贱人!”
她精致的面容因嫉妒而扭曲,再不复昨日的温婉清雅。
“凭什么!她一个卑贱的庶女,凭什么能得到陛下如此的垂青!”
昨夜君夜离那充满了占有欲的亲昵举动,和他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漠视。
像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
将她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所有骄傲与自信,击得粉碎。
“小姐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
贴身丫鬟冬春连忙跪下,替她收拾着碎片。
“云妃…云妃她不过是占了先机罢了。”
“您才是云家正儿八经的嫡女,论容貌,论才情,哪一样不比她强百倍?”
“只要给您一个机会,陛下定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凤凰。”
“机会?”
云晚晴冷笑一声,“你没看到吗?陛下眼里根本没有我!”
“云照歌那个贱人,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把陛下迷得死死的,我连近他身的机会都没有!”
最可恨的是,这个和亲的机会,还是她亲自推出去的。
将这帝王的宠爱白白送了她最看不起的云照歌。
这怎能让她不恨!
“所以…咱们更不能坐以待毙。”
冬春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
“小姐您忘了?咱们来之前,夫人特意为您准备了那样东西…”
云晚晴眼神一动。
沉默片刻后,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柔弱又无辜的表情。
“去,替我准备一套最素净的衣服。”
她缓缓开口,嘴角微微勾起。
“妹妹独在异乡这么久,想必十分孤独。我这个做姐姐的,理应多去陪陪她。”
一个时辰后。
云照歌正在自己的小花园里,修剪着几株从西域移植来的奇花异草。
其中一株,名为紫烟蝶。
花开时如紫色蝴蝶般随风摇曳,姿态翩然,是君夜离特意为她寻来的。
“妹妹好雅兴。”
云晚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云照歌回头,便见她换了一身极其素雅的月白色衣裙。
未施粉黛,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更显得楚楚可怜。
“姐姐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云照歌放下手中的花剪,迎了上去,脸上又挂上了关切的微笑。
“在屋里待着也是闷得慌,便想来花园里走走。”
云晚晴走到那丛紫烟蝶前。
“好美的花,味道也好香。妹妹真是好福气,能得陛下如此用心对待。”
她的语气酸溜溜的,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云照歌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来了。
她可是鬼医,她对植物药草的特性了如指掌。
这紫烟蝶的花粉,本身无毒无害,甚至有安神之效。
但如果……
她的目光,落在了云晚晴腰间那个绣着白玉兰的精致香囊上。
“姐姐若是喜欢,我命人移几盆到你院里去便是。”云照歌不动声色地说道。
“那怎么好意思…”
云晚晴刚要推辞,话音未落,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呼吸变得急促。
纤细的脖颈上,迅速浮现出一片片骇人的红疹。
“啊!”
云晚晴的丫鬟发出一声尖叫,冲了过来。
“小姐!您怎么了!”
“我…我喘不过气…”
云晚晴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无力地指着那丛紫烟蝶,眼中充满了惊恐。
“这花…这花有毒…”
她话音刚落,便两眼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一时间,整个花园乱作一团。
“快来人啊!云大小姐中毒了!”
“云妃娘娘种的花有毒!”
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周遭闻讯而来的宫人越来越多,对着云照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在这片刻意制造的混乱中,只有云照歌一人,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她的眼中,甚至闪过一丝看好戏般的嘲讽。
这种拙劣的栽赃手法,在她看过的无数宫斗剧里,连前三集都活不过。
用两种看似无害,实则混合后会产生剧烈过敏反应的物质来构陷。
这种生物化学的初级手段,在她这个专业人士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都给本宫安静!”
云照歌一声清喝,瞬间镇住了场面。
她走到“昏迷不醒”的云晚晴身边。
蹲下身,看也不看,直接伸手,一把就扯下了她腰间的那个香囊。
“你做什么!”
云照月的丫鬟尖叫着想来阻止。
“滚开!”春禾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死死拦住。
云照歌打开香囊,将里面的香料倒在掌心,拿到鼻尖轻轻一嗅。
“果然是白露砂。”
她冷笑一声,站起身,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传太医!”她高声下令。
很快,当值的太医李旦便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云妃娘娘,这…这是怎么回事?”
太医看着地上昏迷的云晚晴和她身上骇人的红疹,吓得脸色发白。
“李太医,你来看看,”
云照歌将掌心的白露砂递到他面前,“可认得此物?”
李太医仔细辨认了一下,躬身道。
“回娘娘,此乃白露砂,是一种西域传来的香料,有凝神静气之效,并无毒性。”
“那你再看看本宫这紫烟蝶。”云照歌又指向那丛花。
“此花微臣也略有耳闻,花粉亦可入药,主安神,同样无毒。”
听到这里,周围的宫人又开始窃窃私语。
“既然都没毒,那大小姐怎么会变成这样?”
“肯定是云妃娘娘做了什么手脚…”
云照歌仿佛没听见这些议论,只是看着李太医,缓缓问道。
“那李太医可曾听过,紫烟蝶的花粉,若与白露砂的粉末混合,经由口鼻吸入,便会引发锁喉症?”
“锁喉症?”
李太医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微臣…闻所未闻。”
“此症,发作时状若中毒,患者会浑身起疹,喉头肿胀,呼吸不畅,直至窒息昏厥。看上去十分凶险,实则,只需一碗甘草绿豆汤,便可缓解。”
云照歌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当然,若想根治,也很简单。”
她说着,缓步走到云照月的丫鬟面前。
在那丫鬟惊恐的眼神中,从她的袖口里,拈出了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白色粉末。
“比如,把解药,提前备在身上。”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那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如死灰。
“娘娘饶命!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
云照歌将那包粉末丢在地上,声音陡然转冷。
“不知道你家小姐对花粉过敏,还特意带着她来本宫的花园?不知道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会出事,还事先备好了甘草粉末做的解药?”
“本宫倒是很好奇,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拿你家主子的性命做赌注,来构陷本宫?”
她字字诛心,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砸得那丫鬟毫无还手之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云照歌身上,转移到了地上那个“昏迷”的云晚晴和她瑟瑟发抖的丫鬟身上。
那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嘲弄。
原来,是一出贼喊捉贼的苦肉计。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的云晚晴,眼睫毛颤了颤,幽幽地“醒”了过来。
“咳咳…妹妹…我这是怎么了?”
她一脸茫然,虚弱地问道。
“姐姐你醒了!”
云照歌立刻上前扶起她,语气中充满了疼惜与后怕。
“姐姐你刚刚可吓死我了!好端端的,怎么就中了锁喉症?”
“都是妹妹不好,明知姐姐体弱,还让你靠近这花圃。”
“也怪你这丫头,如此粗心大意,竟让你家小姐的香囊沾上了不该沾的东西!”
她说着,凌厉的目光扫向那个丫鬟:“来人!将这个护主不力、心思歹毒的奴才,拖下去,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这一番操作,行云流水。
直接将整件事定性为恶奴构陷,意图挑拨姐妹关系。
而云晚晴,则成了一个被蒙蔽的、单纯无辜的受害者。
云晚晴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腹丫鬟被拖下去打,脸上还要挤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多…多谢妹妹为我做主…”
“姐姐说的哪里话,我们是亲姐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云照歌亲热地拍着她的手,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笑道:
“姐姐,这宫里的土,可比家里的金贵。”
“下次若想玩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把戏,记得先问问妹妹。”
“毕竟,论起玩弄这些花花草草,妹妹我…可是祖宗。”
那声音,温柔如水,却让云晚晴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她猛地抬起头,对上的,是云照歌那双含笑的、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眸。
那一瞬间,她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庶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她欺凌的软柿子。
不…应该是在她和亲北临的那天就已经意识到了。
现在的云照歌,是一朵开在刀尖上带着剧毒的食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