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死寂一片。劫后余生的庆幸被一种沉重的、充满未知恐惧的压抑感取代。
赵铁柱看着陈默疲惫的脸,看着他手臂上那象征着力量与恐怖的荆棘烙印,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用一种混杂着恐惧、后怕、以及一丝微弱期望的复杂语气,问出了那个盘踞在他心头、几乎要将他撕裂的问题:
“…陈默…你的手…它…它现在…还听你的吗?” 他的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禁忌。“那些…纹路…刚才那动静…你…你能压得住它吗?”
山洞内的死寂,被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填满。洞外,令人窒息的兽人号角声早已沉寂,但这无声的荒原反而更让人心悸。黑石堡方向,连最后一丝微弱的抵抗声响也彻底断绝了。李石头那声带着惊愕与希望的呼喊,连同整个堡垒的生命,似乎都被矿坑深处涌出的黑暗彻底吞噬,成了这片贫瘠之地微不足道的注脚。
陈默背靠冰冷的岩壁,左臂深处那股冰寒与灼热交织的诡异能量,如同活物般盘踞,每一次细微的脉动都牵扯着他的神经。右肩上那道深可见骨的擦伤,此刻竟已结上了深褐色的硬痂,只余下轻微的麻痒——这枯臂“治愈”的能力,效率高得令人毛骨悚然。然而,他的目光却死死锁在左臂上。在洞顶渗下的微弱天光下,那些新生的、仿佛活着的黑色荆棘纹路,如同狰狞的烙印,在枯槁的皮肤下蜿蜒盘踞,散发出冰冷、贪婪、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气息。赵铁柱那句带着恐惧和最后一丝侥幸的质问——“还听你的吗?”——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口。
“…勉强…”
赵铁柱的目光在陈默惨白的脸和那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枯臂间来回梭巡,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听懂了。失控的风险并非臆想,而是悬在头顶的利刃,现在仅仅是依靠陈默的意志力在勉强维系。他猛地向后一靠,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的岩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绝望和憋闷都挤压出来。“…操…” 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这声咒骂里包含了兽人的凶残、这该死的命运,以及那条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手臂。沉默再次降临,只有两人粗粝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深陷迷雾的茫然:“赵叔…堡垒…完了。我们…该往哪走?” 他环视这处仅能容身的岩缝,潮湿阴冷,绝非久留之地。
赵铁柱用沾满血污和尘土的手掌狠狠搓了把脸,试图驱散一些疲惫和茫然。他的眼神放空片刻,显然也在拼命思考这个关乎生死存亡的终极问题。堡垒的陷落,将他们彻底变成了剃刀荒原上的孤魂,无根无萍。
“往哪走?” 赵铁柱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那是经历过无数生死的老兵才有的深刻无奈,“这鬼地方,大得没边,也乱得够呛。” 他抓起腰间的水囊,拔开塞子,仰头灌下几大口浑浊的液体,试图压下喉头的干涩和心头的焦躁。
“咱们待的那黑石堡”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低沉地开始讲述,像是在整理记忆碎片,“不过是‘钢铁王国’最北边陲、鸟不拉屎的的小据点。咱们那位领主大人?在王都那些真正手握重权、翻云覆雨的大人物眼里,恐怕连名字都记不住。”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脑海中艰难地拼凑着那张遥远而模糊的地图:
“眼前这片,就是‘剃刀荒原’,死寂,贫瘠,是兽人崽子最好的猎场和埋暗桩的地方。咱们倒霉透顶,就紧挨着‘血爪’部落的老巢——‘黑石矿坑’!听听这名字,跟咱们那破地方像双胞胎,真他娘的晦气!” 他忍不住又啐了一口,仿佛要把这霉运吐掉。
“想离开这鬼地方往南,” 赵铁柱的眼神望向洞外无边的黑暗,仿佛能穿透岩壁看到那险峻之地,“得翻过‘龙爪隘口’。那地方,山高路险,听说只有一条羊肠小道,还常有凶兽出没。翻过去,才算是真正踏进了‘钢铁王国’的地界。那边有大城,有高墙,有穿着铮亮盔甲的正规军。可是…” 他的语气陡然转冷,充满了浓烈的怨恨和不屑,“就像之前说的‘钢岩要塞’!名义上是咱们北境的屏障,是咱们的靠山!结果呢?被‘血颅’和‘裂蹄’两大兽人部落围得跟铁桶似的,打了快半年!我们这边被血爪灭了,他们连个屁都没放!指望他们?不如指望石头缝里蹦出个救星!”
愤怒之后,是更深沉的无力:“钢铁王国…听着唬人,其实也只是这广阔天地间,‘七大王国’里的一个罢了。那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老行商,酒喝多了就爱吹嘘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多奇。”
赵铁柱努力回忆着:
钢铁王国 : “咱们名义上的主子。地盘不小,据说矿藏丰富,锻造技艺独步一方。王都‘炉心城’?传说那里的熔炉日夜不息,烧得半边天都是红的,打造的神兵利器能卖出天价。可你看看咱们这北境都烂成什么样了?王都的老爷们?哼,怕是还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呢!”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底层士卒的愤懑。
黄金平原联邦 : “往南,很远很远的地方,据说有一眼望不到头的肥沃土地,粮食堆成山,金子铺成路?叫什么黄金平原。听说那里是商人的天下,钱能通神,也能买命。可离咱们这儿十万八千里,远水解不了近渴。”
翡翠议会领地 : “再往南,或者东南方向?传说那里是精灵族和那些能与森林野兽对话的德鲁伊的地盘?叫什么翡翠议会。神神秘秘的,规矩多得很,排外。咱们这种满身血腥气的粗人,怕是连门都摸不着。”
霜狼公国 : “西北边,挨着终年不化的冰原和冻土,叫霜狼公国。听说那里的人跟冰雪和狼群搏斗,生性剽悍得跟冰锥子似的,民风极野。他们的战士据说能徒手搏杀冰原巨兽,骑着雪狼冲锋。” 赵铁柱眼中闪过一丝对力量的向往,但随即又被现实的冰冷浇灭,“可那鬼地方,冷得能冻掉卵蛋,而且…听说他们跟兽人一样不好打交道,尤其是对外来人。”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眉头紧锁:“剩下仨…记不清了。有说在海那边的群岛上的,有说在无尽沙漠深处的…名字太绕口,听着都玄乎。反正离咱们这剃刀荒原,都隔着千山万水,凶险莫测。” 他颓然地放下手,“眼下,能指望的,要么是冒险翻过龙爪隘口,去钢铁王国的腹地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混进某个城镇,或者…找个远离兽人主要活动区域的犄角旮旯躲起来,最好…是人烟稀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