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中,旧日那恢弘肃穆的声音如同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
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携带着宇宙初开的秘密与终结的律令。
“宇宙万物,凡有灵者,皆有其‘魂’。”
旧日的声音平缓而漠然,像是在陈述一条最基本的数学公理,
“一花一木,一虫一兽,乃至尔等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
其存在的核心,便是这单一的、承载意识与生命本质的‘魂’。
此乃构成尔等‘存在性’的基石,亦是……束缚尔等的枷锁。”
张淮安静静聆听,关于魂魄之说,
在他原本的世界亦有流传,所谓三魂七魄,乃是修行者探究自身本源时提出的概念,
虽虚无缥缈,却深入人心。
但旧日此刻所言,似乎更加本质,更加绝对。
“而‘神’,不一样。”旧日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
仿佛提及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的意味,“神明,自其概念诞生、自其权柄显化之初,便天然拥有……‘十魂’。”
十魂!
张淮安心神剧震!
这与他所知的三魂七魄之说截然不同,并非数量的简单叠加,
而是一种本质的、位格上的绝对差异!
单一的灵魂,如何与十个完整、独立却又统合为一的灵魂本质相提并论?
“十魂并非简单的聚合,”旧日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继续解释道,
“它们代表着神所执掌的权柄的广度与深度,是祂们能够同时干涉、
定义、乃至创造多种宇宙基本法则的根源。
是‘全知’与‘全能’的底层支撑。而吾等‘旧日’……”
它那巨大的眼球中,流转的虚无似乎带上了一丝超然的漠视。
“……不需要魂魄。”
“吾等即是规则本身在终末侧的显化,是宇宙寂灭过程的具象。
吾等的‘意识’,源于那终极的‘陵’的直接流淌,
无需‘魂’这种低效的、个体性的容器来承载。”
说到这里,旧日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残酷,如同宣判:
“所以,答案很简单,也很绝望。
世间万物,凡依赖‘单魂’而存者,绝无可能成为‘神’。”
“所有生命,从它们诞生那一刻起,其生命形态的上限,
便已被‘单魂’的本质所注定。
如同蝼蚁无法理解巨龙的视野,如同二维的画卷无法承载三维的实体。
这是存在性层面的鸿沟,是规则铁律,无可逾越。”
“你们所谓的修行、进化、超越,不过是在这‘单魂’的框架内,
尽可能挖掘其潜力,如同在有限的池塘中掀起再大的风浪,
也终究无法变成浩瀚海洋。
你们的终点,在起点时便已写好。”
轰——!
这番话,如同亿万钧的冰山,狠狠撞入了张淮安的识海,
将他心中那刚刚燃起的、
名为“希望”与“反抗”的星火,瞬间砸入冰冷彻骨的无底深渊!
他愣住了。
浑身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千年的挣扎,逆天改命的执念,重活一世的野望……在这一刻,
在这冰冷绝对的“规则”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无力!
如果一切从出生就注定了上限,如果“单魂”的本质锁死了通往至高神座的道路,
那么他张淮安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从一个注定的悲剧剧本,跳入了另一个看似有所不同、
但最终结局早已写定的剧本吗?
他依旧是被束缚在“单魂”内的蝼蚁,依旧无法摆脱那看似既定的轨迹,
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无法……保护他想保护的一切?
他所做的一切,难道真的只是徒劳的挣扎,是早已被计算在内的“变量”,
最终仍将回归“常量”?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与虚无感,如同最粘稠的黑暗,
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他吞噬。
他仿佛能看到,在那名为“陵”的宇宙尽头,早已为他,
为所有生灵,准备好了一个无可更改的、冰冷的墓穴。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一道“目光”。
来自旧日那巨大眼球的“目光”。
那目光穿透了他外在的僵硬,直抵他内心那正在崩塌的信念与希望。
在那无尽的虚无瞳孔中,张淮安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种情绪——怜悯。
一种高高在上的、如同人类俯瞰在雨水中挣扎的蚂蚁般的……怜悯。
这怜悯,比任何嘲讽和威胁,都更让张淮安感到刺痛与……不甘!
旧日那平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柔”的蛊惑力:
“弱小的生命啊……”它的语调悠长,仿佛叹息,
“弱小,并非你的罪过。
这只是你与生俱来的……局限。”
它那由触手构成的“手臂”缓缓抬起,指向张淮安,指尖萦绕着微弱却凝练的黑色光芒。
“但是,”它的声音陡然变得充满诱惑,
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起一盏指引方向的灯,尽管那灯光可能通向更深的地狱,
“仁慈而伟大的我——旧日·启明者,愿意给予你一个……超越这局限的机会。”
“信仰我。”
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重担,砸在张淮安的心头。
“敞开你的心扉,将你的意志、你的灵魂、你的一切,奉献于我。
接纳我的力量,我的意志,将成为你新的指引。”
旧日·启明者的眼球中,那怜悯之色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期待与绝对掌控的灼热。
“我,旧日·启明者,在此承诺。
只要你愿成为我的信徒,你便将获得远超你‘单魂’极限的力量!
你将成为我在无尽时空中的代行者,我的意志的延伸!
你将亲眼见证,乃至……参与,那终极的终末之美!”
它微微前倾,那巨大的眼球几乎占据张淮安全部的意识,
充满诱惑又令人窒息的声音直接在他神魂深处回荡:
“成为我的第一位信徒吧,变量张淮安。
这并非束缚,而是……恩赐。
是让你这渺小生命,得以窥见真正伟大的……唯一途径。”
“放弃那无谓的、注定失败的自我挣扎,拥抱我,你将获得……新生。”
话音落下,虚空寂静。
一股庞大、冰冷、带着终末气息,却又蕴含着不可思议力量波动的意念,
如同潮水般向张淮安涌来,等待着他的回应。
是坚守那看似毫无希望的自我,在注定的命运中徒劳挣扎?
还是接受这来自“终末之神”的“恩赐”,以信仰和自由为代价,
换取可能的力量与……另一种意义上的“超越”?
张淮安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前方是绝望的深渊,后方是信仰的囚笼。
他的选择,将决定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