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仿佛在这段记忆中,时间的概念本身也变得稀薄。
可能已经过去了数月,甚至更久。
墨尘已经完全认同了“天越太子”的身份。
他的一言一行,思维模式,都深深烙印着储君的印记。
前世的记忆,关于游戏、关于苍月古境、关于那场崩塌和力量尽失的剧痛
已经彻底沉淀到了意识的最底层,蒙上了厚厚的尘埃,变得如同他人故事般遥远而不真切。
这一天,墨尘在御书房协助皇帝处理完一批关乎春耕赋税的奏章后
感到一阵熟悉的疲惫袭来(这具身体的耐力始终是他的短板)。
他信步走到书房角落的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前,想整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冠
顺便看看自己是否因劳累而脸色过于难看——母后总是很担心这个。
镜中清晰地映出他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身影:头戴金冠,身着杏黄色四爪蟒袍
面容依旧俊朗,但眉宇间那份属于储君的沉稳与威严下
掩藏着一丝长期体虚带来的苍白和倦怠。
这是一个年轻有为,却也令人担忧其身体的帝国储君形象。
墨尘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头微蹙,对自己略显病态的脸色有些不满意。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抚平蟒袍上的一丝褶皱,也仿佛想抚平镜中人眉宇间的疲惫。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凉镜面的瞬间——
异变陡生!
镜中的影像猛地一阵剧烈扭曲!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巨石!
刹那间,那个尊贵却带着病弱感的太子形象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样式古怪(类似劲装)
沾满尘土和暗红色干涸血迹的深色衣物,发髻散乱,脸上带着风霜、泥污和未褪尽的惊悸与杀伐之气!
他的眼神不再是沉稳或疲惫,而是充满了狼一般的警惕、鹰隼般的锐利和一种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令人心悸的坚毅与冷酷!
更让墨尘(太子)心脏骤停、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那人手中,赫然紧握着一柄通体乌沉
毫无光泽、却散发着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冰冷杀伐气息的重剑!
那剑身的质感,那握剑的姿态,都透着一股浸透骨髓的凶戾!
那正是玄铁剑!
那正是……玩家墨尘在苍月古境中,与寻龙诀生死相搏时最后的、浴血而战的形象!
“呃!”墨尘(太子)如遭万钧重锤轰击,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窒息般的抽气!
他猛地向后踉跄倒退数步,后背狠狠撞在坚硬的书架上!
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一股难以言喻的
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恐惧和强烈的认知混乱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
镜中那陌生、凶悍、浴血的身影带来的冲击,远超过任何朝堂斗争或身体病痛!
镜中的异象只持续了不到一息,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抹去。
铜镜再次清晰地映出太子那华贵却难掩虚弱的身影
仿佛刚才那地狱修罗般的景象从未存在过。
但墨尘(太子)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书架,滑坐在地,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他捂着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
刚才……那是什么?
是幻觉?是积劳成疾产生的癔症?
还是……潜藏在灵魂最深处、某个被遗忘的、无比真实且……血腥残酷的……“我”?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慌和荒谬感,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这位天越太子骄傲而“稳固”的心神。
那镜中一闪而过的、带着血与尘、杀意凛然的陌生身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他已然被“太子”身份完全覆盖的意识之上
留下了一个鲜血淋漓、无法忽视、也暂时无法理解的巨大烙印。
他茫然地、带着惊恐地环顾着金碧辉煌、象征着无上权力与秩序的御书房,第一次感到一种彻骨的……虚假和寒意。
这华美的宫殿,这尊贵的身份,这虚弱的身体……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层精心描绘的、脆弱不堪的油彩。
油彩之下,那个持剑浴血的身影……才是真实的吗?我是谁?我究竟是谁?这个念头
如同深渊中传来的咆哮,终于在他被“太子”身份麻痹的意识深处,轰然炸响!
而在这座庞大皇城的另一处宫殿——武英殿内,二皇子墨珏正独自一人,在烛光下细细擦拭着他那柄象征身份、锋利无匹的宝剑。
剑身光可鉴人,映出他冷峻而略显阴郁的面容。
他擦拭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忽然,他擦拭的动作毫无征兆地停顿了。
剑身上映出的,不再是他冷峻的面容。
一点深邃如宇宙黑洞的幽芒,毫无征兆地在光洁的剑身上浮现!
紧接着,第二点、第三点……无数点幽蓝色的星芒凭空出现,如同被唤醒的星辰,在剑身之上缓缓流转、明灭,勾勒出玄奥难言的轨迹!
一股冰冷、孤寂、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恐怖剑意幻影,透过剑身直刺墨珏的双眼!
“啊!”墨珏低吼一声,仿佛被无形的剑气刺中,猛地将手中的剑甩脱!
“哐当”一声,宝剑跌落在地,剑身上的异象瞬间消失无踪。
墨珏捂着仿佛要裂开的额头,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他大口喘息,额角青筋暴跳,眼中充满了惊骇和极度的困惑。
刚才……那是什么剑?
那恐怖的星芒和剑意……为何让他感到一种灵魂战栗的熟悉和……渴望?
心底深处那个关于“寻找”的模糊念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剧烈地翻腾、膨胀,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然而,当那念头膨胀到顶点时,却又诡异地……失去了所有具体的指向
只剩下一种空泛到令人发狂的焦躁和失落感!
他弯腰,手指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重新捡起了地上的宝剑。
冰冷的剑柄入手,刚才那惊鸿一瞥的恐怖星图,仿佛只是一个荒诞的噩梦。
但额头的剧痛和心底那空泛却无比强烈的“寻找”冲动,如同跗骨之蛆,再也无法驱散。
他死死握住剑柄,指节发白,眼神变得幽深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