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学院小径两侧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影子。籽程背上的刘洛河呼吸渐渐平稳,但时雨指尖触碰到的皮肤依然滚烫。
“去你们常去的超市吧,”时雨小声提议,鳞片随着步伐发出细碎的声响,“那里的蔬菜比较新鲜。”
籽程调整了一下背人的姿势,银色的校徽透着路灯的光:“顺便买点退烧药。刘洛河,别装睡,想吃什么?”
“……随便。”刘洛河的声音闷在籽程肩膀上,黑色绷带边缘隐约可见暗红色的纹路在蔓延。
时雨加快几步走到前面,鳞片在路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我记得冰箱里只剩鸡蛋了,要不要买些肉?洛河需要补充蛋白质。”
“炸……”刘洛河突然开口,随即又咳了两声。
籽程嗤笑出声:“发烧吃那么油腻?煮粥还差不多。”
“我又不是病人。”刘洛河挣扎着要下来,被籽程一个颠簸又晃了回去。
超市的荧光灯刺得刘洛河眯起眼。他固执地拒绝了两人的搀扶,却不得不扶着购物车才能站稳。时雨悄悄将治愈能量通过购物车金属扶手传递过去,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真的不用去医院吗?”时雨拿起一盒西红柿,鳞片因为担忧变成了淡蓝色,“你的体温……”
“说了没事。”刘洛河伸手去够货架顶层的辣酱,突然一个踉跄。籽程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轻松拿下辣酱扔进购物车。
“病人就该有病人的自觉。”籽程推着车往生鲜区走,“买点青菜,再买条鱼。”
时雨小跑着跟上,藤编篮里的蒲公英绒毛被空调风吹得轻轻晃动:“我可以做药膳鱼汤!上次在杂志上看到的配方……”
“不要加奇怪的东西。”刘洛河皱眉,左眼的黑色绷带在超市的白光下显得格外突兀。
“才不奇怪!”时雨的鳞片瞬间炸开成粉红色,“对现在的你很有帮助的!”
籽程往购物车里扔了两包薯片打断他们的争论:“先解决晚饭再说。刘洛河去那边坐着等,你脸色白得像鬼。”
刘洛河刚要反驳,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他下意识抓住身旁的冷柜边缘,金属表面立刻被灼出五个焦黑的指印。
“小心!”时雨突然提高音量,引得附近顾客纷纷侧目。她深吸一口气,鳞片渐渐恢复成柔和的淡金色:“我和籽程去买菜,你,坐在这里,不许动。”她指向超市入口处的休息长椅。
刘洛河张了张嘴,最终在时雨泛着水光的眼神中败下阵来,默默走向长椅。
“他以前也这么倔吗?”时雨小声问正在挑鱼的籽程。
籽程无奈的耸了耸肩:“从小就这样了。总觉得麻烦别人是种罪过。”
时雨鳞片微微颤动,在冷藏柜的灯光下流转着彩虹般的光晕:“可是我们不是别人啊……”
“所以他刚才道歉了。”籽程捞起一条活鱼,看着它在袋子里剧烈挣扎,“对他来说已经是巨大进步。”
“对他而言,我和花雨是他的家人。”他看向时雨,“而你,是突然闯进他范围的人,他不清楚你是什么。不用担心,他只是需要时间来适应。”
结账时,刘洛河不知何时又站在了他们身后,手里多了一盒草莓。他沉默地把草莓放在传送带上,避开时雨惊讶的目光:“……补充维生素。”
回去的路上,刘洛河执意要提最重的购物袋。籽程和时雨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将较轻的袋子留给他。夜风拂过街道,吹起时雨发间的蒲公英绒毛,像小小的降落伞飘向远方。
“明天请假吧。”籽程突然说。
刘洛河摇头:“明天林曦老师要讲元素融合理论。”
“我可以帮你记笔记。”时雨快步走到他前面,倒着行走面对他,鳞片发出细碎的叮咚声,“我还是可以的,现在已经适应了。”
刘洛河看着眼前这个鳞片闪闪发亮的女孩,嘴角不自觉松动:“……明天早上再说。”
他们回到公寓,时雨抢着开门,布袋里的藤编篮内的草药发出清新的香气。籽程把食材拎进厨房,水流声很快响起。
刘洛河靠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的争吵声。
“鱼鳞要刮干净!”
“我知道!你别把草药放太多!”
“明明是你辣椒放多了!”
他闭上眼,左眼绷带下的灼热感似乎减轻了些。客厅的窗户没关,夜风带着八月特有的温热拂过他的脸颊。恍惚间,他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和籽程还有花雨在厨房争吵,最后端出来的却总是美味的料理。
“别睡,先喝点水。”时雨不知何时蹲在沙发前,手里捧着冒着热气的杯子,鳞片上还沾着几片香菜叶。
刘洛河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时雨的手。少女立刻像受惊的鱼一样缩回手,鳞片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谢谢。”刘洛河低声说,这两个字在他嘴里显得有些生涩。
厨房传来籽程的喊声:“时雨!来尝尝汤的咸淡!”
时雨匆匆起身,发梢掠过刘洛河的脸颊,带着草药和蒲公英的气息。刘洛河望着厨房透出的暖黄色灯光,听着里面传来的笑闹声,绷带下的眼睛微微发热。
他小心地抿了一口杯中液体,发现是加了蜂蜜的柠檬水,甜度刚好。
厨房里传来锅铲碰撞的清脆声响,籽程高大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时雨像只蝴蝶般在他周围打转。刘洛河靠在沙发上,听着他们断断续续的对话。
“把姜切薄一点。”籽程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
“我知道啦!”时雨的鳞片随着她的动作闪烁着微光。
刘洛河微微睁开眼,透过半开的厨房门,看见时雨正笨拙地握着菜刀,鳞片因为紧张变成了淡紫色。籽程站在她身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握住了她拿刀的手。
“像这样,”籽程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手腕用力,刀斜着下去。”
时雨的鳞片瞬间变成了粉红色,她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刘洛河没听清。他移开视线,左眼绷带下的灼热感又隐隐发作。
客厅的窗户没关,夜风裹挟着远处烧烤摊的香气飘进来。刘洛河突然想起小时候,他和籽程、花雨也是这样挤在狭小的厨房里。花雨总是负责调味,籽程掌勺,而花雨——永远是被赶出去的那个,因为她总会把食材烧焦。
“喂,病人。”籽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过来尝尝咸淡。”
刘洛河皱了皱眉,但还是起身走向厨房。推开门的一瞬间,浓郁的鱼汤香气扑面而来。时雨正踮着脚往汤里撒某种绿色草药,鳞片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是什么?”刘洛河盯着那团可疑的绿色。
“草药!”时雨转身,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可以帮助退烧的!”
籽程递过来一个小勺,刘洛河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尝了一口。出乎意料,汤的味道并不奇怪,反而有种清新的回甘。
“……还行。”他低声说。
时雨的鳞片立刻明亮起来,像被点亮的霓虹灯:“对吧!我就说不会难吃的!”
籽程哼了一声,转身去盛饭。刘洛河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三人围着小小的餐桌坐下。时雨坚持要给刘洛河盛最大碗的鱼汤,籽程则默默往他碗里夹了几块最嫩的鱼肉。刘洛河看着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食物,左眼绷带下的刺痛感突然变得强烈。
“我去拿点东西。”他突兀地站起来,走向冰箱。
冰箱的冷光映在他脸上,刘洛河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左眼的灼热。他伸手去拿那盒草莓,却发现草莓已经被洗净装盘,上面还细心地撒了一层白糖。
“籽程说你喜欢这样吃。”时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柔得像一阵风。
刘洛河转身,看见时雨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三个小叉子。她的鳞片在昏暗的厨房灯光下泛着柔和的金色,像是落日的余晖。
“……谢谢。”刘洛河接过盘子,指尖不小心碰到时雨的手。这一次,她没有躲开。
回到餐桌时,籽程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份,正靠在椅背上玩手机。刘洛河把草莓放在桌子中央,三人沉默地分享着这盒意外的甜点。
“明天,”刘洛河突然开口,“我还是去上课。”
籽程头也不抬:“行吧。”
“我可以陪你去!”时雨立刻说,“我可以帮助你,如果你又发烧——”
“不用。”刘洛河打断她,但语气比平时柔和,“……我自己能行。”
籽程抬起头,和刘洛河对视了一眼。某种无声的交流在他们之间流动,最后籽程耸了耸肩:“记得带药。”
晚饭后,时雨抢着去洗碗。刘洛河站在阳台上,夜风吹拂着他左眼的绷带。身后传来脚步声,籽程递给他一杯冒着热气的东西。
“喝了。”籽程简短地说。
刘洛河接过杯子,闻到一股苦涩的药香:“什么东西?”
“时雨配的。”籽程靠在栏杆上,她说对你的……情况有帮助。”
刘洛河沉默地喝了一口,苦得他皱起眉。但奇怪的是,左眼的灼热感确实减轻了些。
“她到底是什么人?”刘洛河低声问。
籽程望向厨房的方向,时雨正在里面哼着歌,鳞片随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不清楚。但她没有恶意。”
刘洛河没有再问。两人沉默地站在阳台上,听着厨房传来的水声和歌声。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星辰般闪烁。
“我去睡了。”刘洛河最终说道,把空杯子放在桌上。
刘洛河坐在床边,小心地解开左眼的绷带。镜子中,他的左眼周围布满了暗红色的纹路,像是燃烧的火焰被强行封印在皮肤之下。
其实他在第一次见到时雨时,他就没有相信过她一次,一切都是装的。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然后是时雨的声音:“刘洛河?你还好吗?”
刘洛河迅速重新缠好绷带:“没事。”
“我……我煮了些安神的茶。”时雨的声音有些犹豫,“放在你门口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刘洛河等了一会儿,才打开门。门口放着一个小托盘,上面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旁边竟然还放着两颗草莓——显然是时雨从自己的份里省下来的。
刘洛河拿起草莓,突然注意到托盘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他展开一看,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
“明天早上我叫你起床!记得吃药!——时雨”
纸条角落还画了一个笑脸,旁边点缀着几片鳞片形状的涂鸦。
刘洛河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最后将它折好,扔进了书桌旁的垃圾桶。他拿起草莓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蔓延,冲淡了嘴里残留的药苦。
窗外,一轮明月悄悄爬上天空,银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床边。公寓里安静下来,只有厨房的冰箱偶尔发出嗡嗡的运转声。
刘洛河躺在床上,左眼的灼热感已经减轻不少。他听着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动静——籽程沉重的脚步声,时雨轻快的哼唱,还有他们压低声音的交谈。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奇怪地让他感到安心。
他闭上眼睛,没有再担忧左眼的力量会失控。明天还有课,还有训练,还有那些他必须面对的挑战。但此刻,在这个小小的公寓里,在这个由三个奇怪的人组成的临时家庭中,刘洛河允许自己暂时放松下来。
在入睡前的朦胧中,他似乎听到时雨的鳞片发出风铃般的轻响,和籽程低沉的呼吸声一起,编织成一首安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