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回到竹园时,已是午后。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神念过度消耗带来的空虚感尚未完全消退。一进门,便看到苏雨晴和乌老头都等在院中,脸上带着明显的关切与询问。
“怎么样?顺利吗?”乌老头迫不及待地问道。
清风点了点头,又缓缓摇头,将今日在静斋内的经历,尤其是最后以神念传送密信以及察觉到慧净师太可能被软禁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他略去了自己神念修行的细节,只说是用了师门秘传的匿踪送信之法。
苏雨晴听完,秀眉紧蹙,脸色变得极为凝重:“慧净师太抱恙?还被暗中监视……看来庞青虎的人比我们想象的渗透得更深,他们很可能已经怀疑静斋与钦差有关了!”
她沉吟片刻,果断道:“此地不能再待了!慧净师太一旦看到密信,无论她能否将信转交给钦差,庞青虎的人很快就能查到祈福牌的来源,顺藤摸瓜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他娘的!那咱们现在去哪儿?”乌老头紧张起来。
苏雨晴目光锐利,显然早有预案:“我在城南码头区还有一个秘密联络点,是四海商会名下的一处货栈,鱼龙混杂,更容易隐藏。我们立刻转移!”
事不宜迟,三人迅速收拾了必要的物品。苏雨晴不知从何处又弄来两套普通的粗布衣服让清风和乌老头换上,她自己则再次戴上帷帽,遮住容颜。
离开前,苏雨晴仔细地在院内外撒上一些特制的药粉,用以混淆气味,拖延可能的追踪。
三人并未一同行动,而是分开走不同的路线,约定在城南的“丰裕货栈”后门汇合。这是为了避免目标太大,引起注意。
清风选择了一条需要穿过集市的路。他混在嘈杂的人流中,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灵觉始终保持警惕,留意着周围是否有异常的目光或气息。指煞盘被他握在手中,盘面平静,并未示警。
然而,就在他即将穿过集市,拐入通往码头区的小巷时,怀中的指煞盘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频率极快的震动!
他心中一惊,低头看去,只见磁针并非指向某个固定方向,而是在小范围内疯狂摇摆!
这不是单一的恶意锁定,而是……周围存在多个带有敌意或煞气的目标!而且他们似乎也在移动,形成了某种包围或搜索的态势!
清风立刻停下脚步,假装在一个卖竹编的摊位前挑选,眼角的余光迅速扫视四周。
只见集市的人群中,多了几个行迹可疑之人。他们穿着普通,但眼神锐利,步伐沉稳,看似随意走动,实则不断扫视着过往行人,尤其是对独行的、或者道士打扮的人格外关注。更远处,还有两人站在街口,看似在交谈,实则视线覆盖了整个集市出口。
是庞青虎的人!他们果然行动了!而且搜索的范围和力度,远超之前!
清风心中凛然。对方反应如此之快,只能说明两点:要么是静斋那边已经暴露,要么就是庞青虎在城内的势力已经全面动员起来,进行地毯式搜查!
他不能再去丰裕货栈了!那里很可能也已经暴露,或者正在被监视!他现在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必须立刻改变计划!
清风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竹篮,转身混入另一股人流,向着与码头区相反的方向走去。他需要先摆脱这些眼线,再想办法与苏雨晴他们取得联系。
他专挑人多拥挤的地方走,利用人群的掩护,不断变换方向和路线。指煞盘的震动时强时弱,显示着追踪者如同跗骨之蛆,始终在附近徘徊。
对方显然有一套高效的通信和协作方式。
就在清风思考着如何彻底甩掉尾巴时,前方街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和马蹄声!
只见一队约二十人的骑兵,盔甲鲜明,手持长戟,粗暴地分开人群,冲入了集市!为首一名将领手持马鞭,厉声高喝:
“奉府衙之命,全城搜捕北狄细作!所有人等,原地接受盘查!违令者,以同谋论处!”
集市顿时大乱!人群惊呼四散,但又很快被士兵们驱赶着聚拢起来。
清风脸色微变!庞青虎竟然动用了官府的力量!而且是以“搜捕北狄细作”的名义!这无疑给他们扣上了一顶难以辩驳的帽子,使得搜查行动变得“名正言顺”,也更加难以反抗!
他立刻意识到,这队官兵的出现,绝非偶然!他们很可能与那些暗中的眼线是一伙的,目的就是制造混乱,压缩他的活动空间,配合暗中的眼线进行精准抓捕!
前有官兵拦路,后有眼线追踪,两侧店铺林立,难以穿行!
瞬间陷入绝境!
清风目光急速扫过四周,寻找着脱身的机会。他看到旁边有一条极其狭窄、堆满杂物的死胡同,但指煞盘显示,胡同另一端似乎也有气息逼近!
怎么办?硬闯官兵队伍?还是冒险进入死胡同?
就在他犹豫的刹那,那队官兵已经开始分头盘查人群,距离他越来越近!而身后的那几个眼线,也似乎确认了他的位置,正不动声色地围拢过来!
千钧一发!
清风眼神一厉,正准备冒险冲向那条死胡同,拼死一搏时——
“哐当!哗啦——!”
旁边一家酒楼二楼的窗户突然碎裂,一个沉重的酒坛带着淋漓的酒水,猛地砸落在那些官兵与清风之间的空地上,瓷片与酒液四溅,吓得几名士兵连连后退!
“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乱扔东西!”官兵头领怒骂着抬头。
几乎同时,一个尖锐的女声从酒楼里传来:“哎呀!官爷恕罪!奴家手滑了!这就下来赔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吸引了所有官兵和眼线的注意力!
清风心中一动,虽不知是何人相助,但这无疑是天赐良机!他毫不犹豫,身形如同鬼魅般向旁边一闪,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酒楼吸引的瞬间,钻进了旁边一家生意冷清的布庄!
布庄老板吓了一跳,刚要开口,清风已将一块碎银子塞进他手里,低声道:“借后门一用,莫要声张!”
那老板看到银子,又见清风神色焦急,不似恶人,便犹豫着指了指店铺后方。
清风二话不说,穿过堆满布匹的货架,推开一扇虚掩的小门,闪身进入了后巷。
后巷狭窄潮湿,堆满了垃圾。清风不敢停留,沿着后巷发足狂奔,连续穿过几条错综复杂的小巷,直到彻底听不到集市的喧哗,指煞盘的震动也渐渐平息,他才在一个堆满木柴的角落停下,靠着墙壁,大口喘息。
好险!若非那突如其来的酒坛,他今日恐怕难以脱身。
那酒楼上的女子……是巧合?还是有意相助?会是苏雨晴安排的人吗?
清风心中疑惑,但此刻无暇细想。当务之急是尽快确定自身安全,并设法联系上苏雨晴。
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和内力,仔细感知四周,确认暂时安全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着外面的街道。
这里似乎是城西的一片居民区,比集市安静许多,但也并非绝对安全。
他必须找到一个既能藏身,又能获取信息的地方。
目光扫过街对面,一块不起眼的招牌映入眼帘——“悦来茶寮”。
一个普通的茶寮,人来人往,消息灵通,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清风整理了一下衣袍,压低斗笠,如同一个寻常的路人,走进了这间客人不多的茶寮。他选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要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一边慢慢啜饮,恢复着体力与精神,一边竖起耳朵,捕捉着茶客们的闲聊,同时警惕地留意着街上的动静。
茶寮内,几个脚夫模样的汉子正在抱怨官府突然封路盘查,耽误了他们干活。还有人在低声议论着北狄细作的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
清风心中冷笑,庞青虎为了抓他们,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静静坐着,如同蛰伏的猎手,等待着夜色降临,也等待着可能出现的转机。
清河城的天,似乎真的要变了。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正是他们这几个试图撼动参天大树的“小人物”。
他不知道苏雨晴和乌老头是否安全抵达了货栈,也不知道慧净师太看到密信后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必须在这狂风暴雨中,找到那一线生机。
杯中粗茶的苦涩,仿佛也预示着他此刻艰难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