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溃兵被乌老头拎到一边,稍加“询问”,便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把知道的全说了。他们原是北边防线“定北军”的士卒,半月前与狄虏一部交锋大败,主将率先逃窜,各部顿时溃散。他们这一股约五六十人,由原先的一个哨长带着,一路南逃,烧杀抢掠,只为活命和捞些油水。
“哨长……就是刚才那个疤脸?”乌老头踢了踢疤脸头目的尸体。
“是…是…”一个溃兵吓得哆嗦,“好汉饶命,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被逼无奈就能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手?”乌老头啐了一口,眼中凶光一闪,手中小刀就要划下。
“乌老。”清风的声音传来,他已将那些百姓的尸体草草掩埋,正用溪水清洗手上的泥土,“问清楚了就让他们走吧。”
“道长!这等祸害留着也是……”乌老头有些不甘。
“杀了他们,那些死去的百姓也活不过来。”清风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两个面如土色的溃兵,“滚吧。若再让我知道你们为非作歹,天涯海角,必取尔等性命。”
那两个溃兵如蒙大赦,磕了几个头,连滚带爬地跑进林子,连马都不敢要了。
“他娘的,便宜这两个杂碎了!”乌老头愤愤不平地收起小刀。
清风走到那几匹无主的战马旁,挑选了两匹看起来最温顺健壮的,将缰绳递给乌老头一匹:“有代步的,能快不少。剩下的……放了吧。”
两人翻身上马,沿着溪流继续向南。有了马匹代步,速度果然快了许多,但也更容易暴露行踪。清风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敛息术并未完全收起,感知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途中,他们又远远避开了一小股约二十人的溃兵,对方似乎也在急于赶路,并未发现他们。
直到日落西山,前方山坳里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灯火。
“道长,看!有灯火!是不是快到清远县了?”乌老头有些兴奋。
清风眯眼望去,摇头道:“不像县城,灯火太稀疏。像是个村镇,或者……山野道观。”
他沉吟片刻:“过去看看,小心些。若是道观,或许能借宿一宿,打听点消息。”
两人催马靠近。那灯火所在果然是一处道观,规模不大,建在半山腰,青瓦白墙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寂。观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旧匾,借着最后的天光,隐约可见“栖云观”三字。
观内寂静无声,只有那一点灯火从门缝中透出。
清风下马,示意乌老头留在后面策应,自己上前轻轻叩响门环。
“叩叩叩。”
声音在寂静的山野间回荡。
等了片刻,门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略显苍老警惕的声音:“谁……谁啊?”
“福生无量天尊。”清风朗声道,“贫道清风,与一位朋友路过宝观,天色已晚,想在贵观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门内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判断。过了一会儿,门栓响动,观门拉开一条缝,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道袍、须发花白的老道士探出头来,手里还端着一盏油灯。他面容清癯,眼神带着惊惶未定,仔细打量了清风一番,见他确实身着道袍,气质清正,不似恶人,又看了看后面牵着马的乌老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原来是同道,快请进,快请进。”老道士连忙将门打开,侧身让两人进来,又迅速将门关上,插好门栓,动作透着一股紧张。
清风走进观内,发现这道观虽然整洁,却透着一股破败气息,香火似乎很不旺盛。院子里只有一个年轻些、约莫十七八岁的小道士,正拿着扫帚,同样面带惧色地看着他们。
“贫道栖云,这是小徒明心。”老道士自我介绍道,将油灯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观中简陋,让二位见笑了。”
“栖云道长客气,是我等叨扰了。”清风拱手还礼。
乌老头将马拴在院中树下,嘴里念叨着:“他娘的,总算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儿了。”
栖云道长听到乌老头的粗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只是请二人在石凳上坐下。小道士明心乖巧地去后面灶房烧水。
“观主,我看您和这位小道长似乎……有些紧张?”清风试探着问道。
栖云道长叹了口气,脸上忧色更浓:“不瞒清风道友,这世道不太平啊。前几日就有溃兵从山外路过,虽未进观,但也吓得我们师徒二人心惊胆战。听说北边狄虏又叩边了,败兵四处流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唉,这清修之地,怕是也难以安宁了。”
清风与乌老头对视一眼,心道果然如此。
“观主不必过于忧心,我与乌老一路行来,也听闻了些。朝廷想必会有应对。”清风宽慰道,随即转移话题,“不知从此处往清远县,还有多远路程?”
“清远县啊,沿着山下官道往南,快马加鞭的话,明日晌午前便能到。”栖云道长答道,“不过道友若是去清远县,也要小心。听说县城里如今也不太平,官府盘查甚严,物价飞涨,还有……唉,总之不太平。”
正说着,小道士明心端了热水出来。清风注意到这少年脸色苍白,手指还有些发抖,显然是被溃兵的消息吓得不轻。
几人喝了热水,吃了些自带的干粮。清风见栖云观师徒二人生活清苦,便取出一些银钱,算是香火钱和借宿之资。栖云道长推辞不过,最终感激地收下。
夜色渐深,山风穿过道观,带来阵阵凉意。观内只点了两盏油灯,光线昏暗。
清风和乌老头被安排在西厢一间空房休息。房间简陋,只有两张板床和一桌一椅,但比起露宿荒野已是天壤之别。
乌老头沾床没多久便鼾声大作。清风却盘膝坐在床上,并未立刻入睡。他内力运转周天,耳听八方,警惕着外面的动静。惊蛰剑就放在手边,那个材质特殊的小盒子也贴身收藏。
不知过了多久,约莫子时前后,清风敏锐的听觉捕捉到观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的喘息声!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
几乎同时,院中也传来栖云道长压低的、带着惊恐的声音:“谁?!谁在外面!”
回应他的,是粗暴的砸门声和一声狞笑:
“里面的牛鼻子听着!快开门!爷爷们是定北军的,路过此地,借点粮食和银钱花花!若敢不从,一把火烧了你这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