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溟雷池旧址,夜风如刀。
陈凡的身体静静倒伏在焦黑的岩层之上,胸口毫无起伏,脉搏全无跳动。
他的脸色灰败如纸,发丝斑驳着银白,仿佛真已被命运之笔勾去姓名,魂归幽冥。
可就在那一片死寂中,一层极淡的银光自他眉心缓缓漾开,如同月华初照寒潭,无声却不可忽视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紫微子站在观星楼顶,袖袍猎猎,眼中杀意尚未散尽,正欲收阵封印轮回簿副册,忽然瞳孔一缩。
“什么?!”
只见那本该彻底寂灭的身躯之上,竟浮现出三道虚影——一影持帚扫阶,尘土飞扬间低眉顺眼;二影捧书问理,步履蹒跚却目光坚定;三影跪地喂药,衣衫褴褛仍温言抚慰。
三重身影,并非虚妄幻象,而是由亿万微末善念凝结而成的人心烙印!
它们没有低头,没有退让,反而齐齐转身,面向苍穹!
“不可能!”紫微子怒喝,“伪寂灭状态岂能反噬天命?这等愿力早已被系统清零,如何还能存续?!”
话音未落,三道悯世之影已迎着垂落的七星光链逆冲而上!
轰——!
整条北斗星轨猛然一震,像是被人用巨锤砸中脊骨,剧烈扭曲起来。
第七星原本稳定流转的光辉骤然黯淡,光芒如被掐住咽喉般断续闪烁,星链崩裂数寸,裂口处溢出丝丝缕缕的星屑,飘散于虚空之中。
就在这刹那,夜琉璃双膝一软,闷哼出声。
她立于祭坛中央,净世莲体剧烈共鸣,周身泛起莹白光晕,强行牵引九天星力构筑屏障。
可随着星轨震荡,反噬之力直冲识海,唇角渗出血丝,顺着下颌滑落,在雪白衣襟上绽开一朵朵猩红莲花。
但她没有退。
她咬破舌尖,以痛醒神,双手合十于胸前,低吟更急:“莲心不堕,净世不熄……众生所愿,皆为我力!”
与此同时,小灰仰天怒吼,四蹄踏雷,麒麟形态周身紫焰暴涨。
它吞下最后一枚残存的雷核,体内灵气几近枯竭,却仍将全部力量灌入阵眼之中。
麒麟角爆发出刺目紫芒,硬生生撑住自天而降的星压,哪怕皮毛焦卷、骨骼咯吱作响,也不肯后退半步。
墨蝉儿十指深深划入石板,鲜血顺着指尖蜿蜒而下,染红了脚下阵纹。
她并未奏琴,而是以心音默诵《登圣谣》残篇,每一个音节都像钉子般楔入天地秩序。
百名修士感应其意,齐齐跪地,闭目凝神,心念合一,化作一道无形洪流:
“他不该死!!”
“他——不——该——死——!!!”
这声音不在耳畔,而在心头,如惊雷滚过长夜,撼动山河。
小砚台蜷缩在角落,掌心紧攥那枚锈迹斑斑的铜钱,冷汗浸透衣袖。
突然,他瞳孔一颤——
铜钱表面,竟浮现出细密裂纹!
那些纹路纵横交错,宛如星图残缺的部分,竟与天上北斗第七星的断裂轨迹完全吻合!
更诡异的是,铜钱边缘隐隐浮现四个小字:“第七星,子时三刻”。
“原来……不是巧合。”少年喃喃,“他是算准了这一刻。”
而在意识最深处,陈凡睁开了眼。
识海近乎崩解,元神摇摇欲坠,但就在那即将湮灭的核心处,一颗晶莹剔透的“心灯”静静悬浮——那是他三年来扫地拾柴、救蚁护婴、渡厄扶弱所积攒的愿力,九成已被压缩成一点不灭火种,炽热而不张扬,却蕴含焚天之意。
系统界面在黑暗中浮现,猩红提示逐一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古老金文,带着亘古震颤缓缓显现:
「【逆命印记】x3达成,解锁隐藏功能:【愿力反写】——可将功德注入他人命格,重塑因果。」
紧接着,另一条提示浮现:
「外部操控反噬成功,返还被夺功德12.7%,生成【逆命印记】x3」
陈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们抽我功德补天?”他在识海中低语,声音平静得可怕,“想借我之身完成登仙仪式?好啊……这次我偏要让它烧穿你们的楼。”
他缓缓抬起“手”——那是元神的投影——轻轻触碰那颗心灯。
愿力并未外放,反而更深沉地蛰伏下来,如同潜渊之龙,静候雷霆之机。
此刻,星链虽断裂数寸,却仍未彻底崩塌。
紫微子仍在催动阵法,试图重新锁定魂印。
而陈凡知道,对方必不会轻易罢休。
只要星链尚存一线连接,便还有机会。
他闭上眼,心灯微闪,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愿力悄然逸出,顺着残存的星链逆流而上,如同一缕轻烟,飘向观星楼巅。
那不是反击,而是一场祭祀的假象。
一场……献祭自己的假象。
紫微子双目暴睁,指尖几乎掐入星盘之中。
那断裂的星链尚未弥合,他正欲以真元重织命轨,却忽觉一丝异样——残存的星力通道中,竟有微弱愿力逆流而上,如香火袅袅,悄然注入北斗第七星的锁魂节点。
“祭品燃魂?”他瞳孔骤缩,心头一震,“陈凡……你竟还存愿力?!”
这丝愿力极淡,几近虚无,却带着一种熟悉的温润气息,正是功德系统的本源波动。
在紫微子的认知里,寂灭之人功德清零,若还有残留,唯有主动献祭神魂才能点燃最后一缕命火——这是登仙仪式中最标准的“祭品燃烧”征兆!
“好!好一个临死反哺!”紫微子狂喜未歇,杀意已转为贪婪,“天命所归,果不欺我!你纵然挣扎至此,终究只是我登阶之柴薪!”
他不再迟疑,双手结印猛然下压,观星楼九重阵眼齐齐轰鸣,剩余六道星链尽数激活,磅礴星压倾泻而下,直逼陈凡残躯,意图在“祭品自焚”的巅峰瞬间完成魂印攫取,彻底炼化其命格为己用。
就在这刹那——
识海深处,陈凡睁眼。
“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没有动用半分外泄之力,而是将那颗压缩至极限的心灯猛然一震,三道【逆命印记】如蛰龙出渊,顺着那根虚假的“祭品愿力”逆流而上,精准刺入北斗前三星轨迹节点:贪狼、巨门、禄存!
不是轰击,不是摧毁,而是嵌入。
如同三根细针,扎进了天地命盘最精密的推演逻辑之中。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异变陡生!
贪狼星微偏三分,杀气流转骤滞;巨门星黯下一息,因果回响错位;禄存星轨迹跳动,福祸轮转出现断层!
三颗星辰虽未坠落,却在同一刹那偏离了既定轨道,犹如齿轮脱臼,整座星盘的推演链条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裂痕自中央蔓延而出!
“不——!!”紫微子怒吼如雷,却在话音出口之际喷出一口精血!
他的星袍寸寸碎裂,符文崩解,身形踉跄倒退三步,重重撞在观星楼穹顶玉柱之上。
手中星盘裂纹纵横,宛如蛛网,原本清晰的命轨图谱开始模糊扭曲,数以万计的推演数据轰然崩溃。
“篡改……命轨?!”他声音颤抖,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惊惧,“这不是反击……是亵渎!你怎敢……将愿力反写入星辰命节点?!这等手段,连古仙都未曾触及!”
无人回应。
风停,雷止,星屑飘散如雪。
那根垂落的星链终于彻底崩解,化作点点光尘,消弭于夜空。
焦岩之上,一道身影缓缓坐起。
是陈凡。
他全身经脉尽碎,皮肤皲裂渗血,气息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一口气就能吹灭。
可他的双眼却清明如洗,映着漫天星河,深不见底。
系统界面在意识中轻轻震颤:
「【愿力反写】成功扰动高维命阵,触发连锁反应——」
「解锁临时技能:【星语窃听】(可捕捉残余星力波动,解析未来七日内的命运预兆)」
他没有查看技能详情,也没有去看远方摇摇欲坠的观星楼。
只是缓缓抬手,指尖轻触眉心,似在倾听什么。
夜风掠过废墟,带走了血腥与残阵的余温。
而在藏经阁深处,一盏孤灯仍亮。
小砚台抱着铜钱蜷缩在角落,忽然打了个寒颤。他抬头望向窗外——
那里,一片漆黑。
可他分明听见,某种声音正在逼近。
不是脚步,不是风声。
而是一种……仿佛星辰在暗处碎裂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