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撕开了云,也撕开了天。
三道黑影自九幽深处爬行而来,仿佛腐烂的经文被无形之手一页页翻动,带着不属于现世的规则——那是曾触碰过仙阶、却被天道反噬的残念。
他们本该在魔渊永寂,可此刻,竟因一缕元婴波动破封而出!
“新神?”为首的堕仙冷笑,枯槁面容上裂开一道血缝般的嘴,“不过是个靠香火苟活的傀儡!”
他抬掌,没有惊雷万钧,也没有法则轰鸣,只是轻轻一按。
可这一掌落下,虚空如琉璃般崩塌,裂纹呈蛛网状蔓延,直指废墟中央那团尚未稳固的星团元婴——陈凡的心核所在。
就在这刹那,一抹血色掠至身前。
夜琉璃单膝跪地,脊骨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却仍强行催动体内沉眠已久的魔骨。
幽光自她后背浮现,化作一面扭曲而古老的护心阵图,镌刻着远古妖族禁咒。
“轰——”
掌力未至,罡风已将她的长发掀得猎猎作响。
下一瞬,整座废墟都被压陷三尺,青石炸成齑粉,连空气都凝滞成了灰烬。
魔骨屏障应声而裂。
一口鲜血从夜琉璃口中喷出,在空中划出猩红弧线。
她双臂颤抖,指甲深深抠进地面,死死撑住不倒。
“别……碰他。”她低语,声音轻得像风里的一缕灰。
那堕仙居高临下,”
话音未落,第二掌已然蓄势。
可就在此时——
“吼!!!”
一声震彻山河的咆哮自藏经阁地底炸响。
小灰四蹄踏裂大地,通体金焰暴涨,麒麟真形彻底觉醒。
它不再是那只总爱偷吃供果的小灵兽,而是远古血脉复苏的镇狱神兽。
四足之下,地脉龙气如江河倒灌,顺着千年文脉奔涌而上。
藏经阁残垣之上,骤然浮现出一层淡金色结界。
那不是符箓绘就,也不是阵法构筑,而是由无数笔迹拼接而成的文道屏障!
每一道裂痕出现,便有一行稚嫩字迹自动浮现,一笔一画填补缺口:
“天缺可补,唯愿不息。”
“读书明理,修身为善。”
“纵使风雨欺我年少,亦要提灯照山河。”
这些是十年来,那些曾在藏经阁苦读的学子们,在默写《补天诀》残篇时写下的句子。
当时无人在意,连执事张师兄都笑称“胡言乱语,不成章法”。
可如今,这些朴素的愿望汇聚成一股无形之力,竟真的补住了苍穹之缺!
结界微颤,但未破。
小灰仰天长啸,眼中泪光闪动。
它记得陈凡曾一边扫地一边念叨:“字有骨,文有魂,人人心中都有光,只要肯写出来。”
原来,这就是光。
百里之外,山巅孤影伫立。
墨蝉儿十指早已溃烂,血肉模糊,缠绕在腕间的,是半截焦黑的琴弦——她师父留下的最后一根残弦。
琴已毁于前战,但她没走。
她听见了夜琉璃的咳血声,听见了小灰的怒吼,也听见了陈凡那句沙哑到几乎听不清的:“谁要动我的扫帚?”
她笑了。
笑得眼泪滑落脸颊。
她忽然想起某个雨夜,陈凡蹲在檐下给一群流浪猫分馒头,嘴里哼着荒唐笑话:“有个老头去赴宴,一脚踩空摔进粪坑,还硬撑着说——这是接地气!接地气嘛!”
那时她皱眉:“这种事有什么好笑?”
陈凡咧嘴一笑:“快乐也是善啊,让人笑一笑,心里就少点苦。”
现在,轮到她把这份“善”送回去了。
她将残弦置于唇间,深吸一口气,不是奏乐,而是哼唱。
一段荒诞滑稽的调子响起,伴随着她虚弱却坚定的声音:
“哈哈哈——你们看那老头摔进粪坑还说‘接地气’!哎哟喂,他还爬上来拍两下裤子:今日修行圆满啦!”
笑声随音浪扩散,竟与残弦产生诡异共鸣,化作一道扭曲却明亮的滑稽音波,直冲云霄!
三位堕仙同时顿住。
那一掌,终究没能落下。
邪祟畏光明,惧正气,但更怕的,是纯粹的欢愉。
那是它们万载魔渊生涯中从未体会的情绪,是被天道放逐后彻底遗失的东西。
此刻骤然袭来,竟让他们的残念产生了一瞬的紊乱。
律吾站在高空边缘,银甲上的金纹愈发炽烈。
他望着这一切,终于轻轻颔首。
“此局……”他低声呢喃,“非天定,乃人聚。”
风渐止,云未散。
夜琉璃伏在地上,气息微弱,却仍睁着眼,盯着那三道悬浮的身影。
小灰四蹄染血,结界摇摇欲坠,但仍在撑。
墨蝉儿嘴角溢血,笑声渐弱,可唇角依旧扬起。
而在废墟中央,陈凡依旧无法动弹,意识仅存一线清明。
他的耳边,是众人拼死守护的声响。
他的心头,却浮现出一个从未见过的系统提示框,静静闪烁:
【检测到外部愿力共振强度达标】
【启动『愿力种子』播撒程序』倒计时:3……】陈凡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像一叶被风暴撕扯的小舟。
他听得到外界的厮杀与轰鸣,却无法动弹分毫——星团元婴尚未凝实,肉身如泥塑木雕,连抬一下眼皮都成了奢望。
可就在夜琉璃咳血护心、小灰怒吼震地、墨蝉儿残弦哼笑的那一刻,识海深处骤然亮起一道金光。
【启动『愿力种子』播撒程序』倒计时:3……2……1】
没有选择,无需确认。
系统仿佛早已预知这一刻的到来,自主激活了某种沉寂已久的机制。
陈凡心头一震,本能地去追溯那股即将散逸而出的力量源头——是那碗汤。
白千馐亲手熬的“归元羹”,原本只是为助他稳固元婴的一剂温养灵膳。
香气清淡,药性温和,并无惊人之处。
可此刻,在众人以命相护所汇聚的愿力牵引下,那缕微不可察的气息竟被尽数抽离,自他头顶百会穴缓缓升腾而起,化作一点晶莹剔透的光尘。
那不是灵气,也不是道韵,而是一种更为原始、纯粹的东西——信。
它随风飘散,无声无息,穿破废墟残垣,越过千山万水,落在一处偏远山村的茅屋前。
一位老农正握着孙儿的手,在土墙上描摹“人之初,性本善”。
忽然间,心头一阵暖意涌上,仿佛冬日里晒到了久违的太阳。
他怔了怔,脱口而出:“好好念书,莫负陈师恩。”
话音落下,墙角青石缝中,一株枯草悄然返绿。
同一瞬,三位堕仙齐齐变色。
他们本已高高在上,准备以天罚之姿碾碎这蝼蚁般的反抗。
可就在这刹那,体内某处传来细微刺痛,仿佛有根金针扎进了腐朽的神魂深处。
低头一看——从他们漆黑如渊的经脉中,竟生出了一丝极细的金色嫩芽!
那芽虽小,却散发着令他们灵魂战栗的气息,像是阳光照进千年墓穴,像是清泉滴落焦土。
“这是什么?!”其中一人嘶吼,掌心魔纹崩裂,黑气翻滚欲将金芽逼出,可那芽竟顺着血脉游走,越长越深。
“邪术?信仰蛊惑?”第二人狂躁扭动,面容扭曲,“区区凡人执念,也敢侵染我等仙骸残躯!”
第三堕仙沉默最久,他感知到了那金芽的本质——不是攻击,不是镇压,而是扎根。
它不伤筋骨,却直指本源,像一颗埋进死土的种子,只待春风一唤,便要开枝散叶,颠覆根基。
高空之上,律吾终于开口,银甲映照天光,声若洪钟震荡虚空:“非邪非正,乃人心所向。尔等堕于己欲,沉沦执妄,岂知‘信’为何物?”
话音未落,废墟中央,陈凡缓缓睁眼。
双眸清澈如洗,不见仇恨,亦无愤怒,唯有历经劫波后的平静。
他的唇微微颤动,声音沙哑却清晰:
“抱歉啊……我现在真没力气打架。”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身旁那碗尚存余温的汤上,轻声道:
“但这碗汤,我得喝完。”
语毕,元婴星光猛然暴涨,一圈柔和却浩瀚的波动自心核荡开。
第二枚愿种,已在无形中悄然孕育,静候破空而去。
而三堕仙体内的金芽,开始微微颤动,如同苏醒的根须,轻轻叩击着他们的神魂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