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晨雾尚未散尽,南市庙会的石板路上已是人声鼎沸。
一个半大孩子,身穿打着补丁的土黄色制服,领口别着一枚锃亮的铜扣,正带着一帮和他年纪相仿的“街头小混混”,哦不,是“少年稽查队”的队员们,雄赳赳气昂昂地穿梭在人群中。
他叫小豆子,是大帅府新晋的红人,专治各种不服。
“都给爷把眼睛放亮点儿!任何可疑分子,都逃不过咱们的火眼金睛!”小豆子学着戏文里的腔调,叉着腰,颇有几分领导派头。
路过一个卖麦芽糖的摊子,摊主正和一个买糖的妇人拉扯。
妇人手里攥着一张崭新的金元券,气得脸通红:“凭啥不收?这可是大帅发的票子!”
摊主一脸晦气,把钱推了回去,声音压得极低:“大姐,不是我不给大帅面子,实在是这票子邪门,到了夜里,它……它自己会发光!”
“啥玩意儿?票子成精了?”队员们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小豆子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稀罕玩意儿——一个带小灯泡的放大镜,这是大帅府后勤处王处长特批的“验钞神器”。
他接过那张金元券,用黑布一蒙,按下开关,一束幽幽的紫光照在纸币上。
“我勒个去!”小豆子惊呼出声。
在紫光灯下,这张金元券竟泛起一层诡异的荧光绿,像是坟地里的鬼火。
他再凑近一看,纸张上本该有的防伪钢丝没了踪影。
他沾了点茶杯里的水一抹,那印着张作霖头像的纸币竟“刺啦”一声,糊成了一团纸浆。
“假的!是假币!”
摊主吓得一哆嗦,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这票子是一个外地口音的男人用一车白糖换的,出手阔绰得很,还说以后长期合作。
“长期合作?我让你直接牢底坐穿!”小豆子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带着人顺着摊主提供的线索,一路摸到了城西那座废弃多年的油坊。
油坊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油墨味,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眼前的景象让这群半大孩子倒吸一口凉气。
三间大屋里,一捆捆刚印出来的金元券堆得像小山一样高,油墨还未干透,空气中都是金钱的“铜臭味”。
而在角落的印刷机模板上,一行嚣张的小字赫然在目——“英美联合印钞局监制”。
这操作简直是降维打击!
洋人这是直接釜底抽薪,想用废纸冲垮整个奉天的经济!
小豆子不敢耽搁,揣上一张模板拓片,疯了似的往大帅府跑,一边跑一边喊:“大帅!出大事了!郭松龄那孙子真跟洋人勾结,在城里开印钞厂了!”
帅府内,张作霖听完汇报,端着茶碗的手稳如泰山,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里透着一股“你强任你强,老子胡汉三”的狠劲儿。
“想用假纸掀老子的台?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他呷了口茶,慢悠悠地对身旁的财政总长王化一说,“行,那就让真金白银,替我铸一门‘打叛军’的炮。”
命令如流水般下达。
王化一即刻对外放风:“奉天中央银行即将发行‘金元军工券’,此券不入市场流通,专用于各大军工厂内部结算。每张军工券,可直接在兵工厂兑换一发崭新的迫击炮炮弹!”
消息一出,全城哗然。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钱直接等于炮弹?
这安全感瞬间拉满了!
与此同时,另一道密令下达到了警察署和稽查队:“将城内查获的所有假币,一张不留,全部回收!给老子送到兵工厂去,熔成铁水,浇进新式山炮的炮管模具里——告诉全东北的爷们儿,叛徒的毒计,老子拿来造枪!杀人还要诛心!”
三天后,奉天兵工厂人山人海,彩旗招展。
“第一门信力炮”揭幕仪式隆重举行。
在无数记者和民众的注视下,张作霖亲自走上高台,一把扯下巨大的红布。
一门通体黝黑、闪着金属寒光的新式山炮赫然出现。
最引人注目的,是炮身上用隶书铸成的一行铭文:“此炮熔铸伪币十万张,专打不忠不义之徒。”
咔嚓!
咔嚓!
闪光灯亮成一片,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连同这行字,迅速通过报纸传遍全国。
几乎是同一时间,张作霖的脑海中,那熟悉的机械提示音骤然炸响:
【检测到宿主完成“货币正义化”具象转化,公众信念高度凝聚,信力值跃升至81%——触发信用净化·区域封锁:奉天城内假币流通率已强制下降97%!】
王化一激动得满脸通红,凑到张作霖耳边汇报:“大帅,神了!现在老百姓上街,见到陌生票子,第一反应就是主动送去央行检验真伪,生怕是假币坑了咱们自己人。就连街口玩泥巴的三岁娃都在唱‘捡到假票交大帅,打跑坏蛋保家乡’,都说‘不能让坏人骗了大帅的钱’!”
远在租界的办公室里,史密斯看着报纸上那门“信力炮”的照片,气得将心爱的威士忌酒杯狠狠砸在墙上,水晶碎片四溅。
“疯子!这个彻头彻尾的战争疯子!”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场精心策划的金融绞杀,怎么就硬生生被张作霖玩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国主义教育和全民军备动员?
更让他吐血的还在后头。
山西的晋商总瓢把子钱万通,联合关内十七个省的商会,共同发布了一份《金元券保真公约》,白纸黑字向全国宣告:“凡我商盟成员,若有拒收奉天真票、恶意流通假币者,一经发现,立刻逐出商盟,永不合作!”
这一下,外资银行在东北扶持的那些代理钱庄,瞬间成了过街老鼠,三天内倒闭了七八家。
就连一向喜欢挑刺的英美记者布莱克,也在《远东观察报》上发表文章,标题是:“张作霖的炼金术:如何将一场金融袭击,变成一场爱国主义的狂欢。”
史密斯彻底坐不住了,他必须立刻向总部求援,申请更激进的手段。
他将情报加密,准备通过秘密电台发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张无形的天网早已张开。
帅府内,张学良,也就是小六子,正戴着耳机,在一堆复杂的电码中飞速记录,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半小时后,一份破译的电文摆在了张作霖面前:“郭松龄部已完成集结,将于三日后,以‘清君侧’为名,发动兵谏。”
深夜,帅府书房灯火通明。
张作霖召集了所有心腹将领,气氛凝重如铁。
他没有多说废话,而是让人抬上来一箱子东西——正是用那些伪币铁水铸造的炮弹壳。
他拿起一个,猛地砸在地上,黄铜外壳应声碎裂,露出里面黑沉沉的填充物。
他将碎片分发给各团团长:“都看清楚了!这就是叛徒和洋人送来的‘军饷’!从明天起,所有开赴前线的部队,每个弹药箱上都给老子贴上金元券的编号!打出去的每一发子弹,每一颗炮弹,都给老子清清楚楚地记在郭松龄那帮叛军的头上!”
他眯起眼,眼中寒光四射,冷笑道:“他郭茂宸不是天天喊着要‘还我银元’吗?好啊——老子就用他自己造的假票,在他坟头上压一张又一张的‘报销单’!”
窗外,军营的空地上,老周头带着整个炊事班架起了十几口大锅,肉香飘出几里地。
他扯着嗓子对操练归来的士兵们高喊:“弟兄们,今晚加餐!管够!这可都是用大帅的金元券买来的好猪肉,香得很!吃了有力气,上阵杀敌!”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人群的角落里,小豆子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崭新的金元券,轻轻擦拭干净,然后郑重地贴在自己胸前的口袋上,仿佛那不是一张纸币,而是一枚沉甸甸的勋章。
夜色愈发深沉,奉天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寂静中积蓄着力量。
城墙上的巡逻兵来回踱步,火把的光芒在冰冷的墙砖上跳跃。
风停了,空气凝滞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就连最警觉的军犬也只是偶尔不安地低吠两声,便又蜷缩起来。
整座城市仿佛都在屏息等待,等待着那个即将撕裂寂静的黎明。
远处,大地似乎传来一阵极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颤,如同巨人的心跳,沉闷而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