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的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死寂一片。
五百名青年军官,东三省未来的希望,此刻像五百尊泥塑的雕像,大气不敢喘一口。
他们的目光死死钉在主席台上,钉在那个撕碎了他们信仰又准备重塑他们三观的男人身上。
张作霖,奉天之王,东北的土皇帝,此刻却像一头发怒的雄狮。
他蒲扇般的大手抓着半截《北洋操典》,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臂上的青筋如虬龙般盘踞。
那本被北洋系奉为圭臬的操典,此刻在他手中,比路边糊墙的草纸还不如。
“瞅啥瞅?都给老子听好了!”张作霖的嗓门像是掺了沙子的炮仗,炸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这玩意儿,是袁大头当年从德国人那儿抄了点皮毛,又混了点咱老祖宗的阵法搞出来的四不像!让你们学这个,就是让你们排着队,等着洋人的马克沁请你们吃铁花生!我张作霖的兵,不能这么憋屈地死!”
他环视全场,目光如刀,刮过每一个年轻的面孔,最终停留在前排的张学良身上。
“小六子!”
“到!”张学良一个激灵,身体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弦。
“你告诉老子,要是让你小子带兵冲锋,前面是铁丝网,后面是督战队,你是冲还是不冲?”
这个问题,简直是送命题中的加强版。
张学良大脑飞速运转,冷汗顺着鬓角就下来了。
冲,是傻子;不冲,是抗命。
他咬了咬牙,吼道:“报告大帅!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将若有能,何至陷士卒于死地!”
“好!”张作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迸发出赞许的光芒,“说得好!老子要的,就是你们这群当官的,先给老子动脑子!而不是让弟兄们去填壕沟!从今天起,讲武堂不教怎么送死,只教怎么打赢!”
人群中,郭松龄的拳头悄然握紧,胸膛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他早就对北洋那套陈腐战术嗤之以鼻,奈何人微言轻。
今天大帅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军事变革吗?
这波啊,这波是绝佳开局!
而站在张作霖身后的杨宇霆,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酱紫。
他感觉自己的脸,正随着那些碎纸片,在奉天的寒风里被人反复抽打。
作为讲武堂的总办,教材是他定的,典礼是他主持的,结果大帅上来就是一个“现场打脸”。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大帅,此举虽能振奋人心,但全盘否定旧制,恐会引起军中老将不安,军心浮动,非同小可啊!”
张作霖头也不回,冷哼一声:“邻葛,时代变了。他们不安,就让他们滚蛋!老子的队伍里,不养思想还停留在前清的老古董!”
就在杨宇霆还想再劝,天际边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嗡鸣声,由远及近,像是成千上万只发了疯的马蜂在集体迁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架画着蓝白红三色圆圈的双翼飞机,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歪歪扭扭地从校场上空掠过。
它的屁股后面拖着一道黑烟,像个得了痔疮的铁鸟,螺旋桨的震颤频率快赶上帕金森晚期了。
“我靠,那是个啥玩意儿?风筝飞劈叉了?”一个学员忍不住小声嘀咕。
话音未落,那架“铁鸟”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一头扎进了讲武堂外那片刚翻过的麦田里。
在一阵惊心动魄的滑行和颠簸后,总算是在犁出一道几十米长的沟壑后停了下来,没散架,堪称航空史上的奇迹。
“警卫连!给老子围起来!”张学良反应最快,拔出腰间的配枪,一挥手,带着一队士兵就冲了过去。
惊魂未定的学员们还没回过神,就见那“铁鸟”的驾驶舱盖子“嘎吱”一声被推开,一个顶着金色卷毛、鼻子高挺的洋人连滚带爬地翻了出来。
他摘下头上的飞行风镜,露出一张沾着机油的帅脸,对着飞机残骸的方向,用一口流利的法语破口大骂:“该死的!又是该死的燃油泵!这破飞机比俄国女人的脾气还难伺候!”
张学良的兵已经将他团团围住,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那洋人却丝毫不慌,反而整理了一下自己皱巴巴的飞行服,挺起胸膛,对着张学良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让·杜邦,法兰西共和国空军退役上尉。很抱歉,因为一次小小的‘导航失误’,我不小心误入了贵国领空——但我很乐意留下,前提是,你们这里有比这堆废铁更像样的飞机!”
这突如其来的“天降猛男”,把所有人都给整懵了。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奉天火车站。
一列从日占区大连开来的火车,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中,以“突发机械故障”为由,临时停靠在了站台上。
车门打开,旅客们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只有一个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一个身着旧式普鲁士蓝军服的老者,头发花白,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拄着一根文明杖,没有携带任何行李,下车后径直穿过混乱的人群,目标明确地走向了督军府的方向。
“站住!干什么的?”门口的卫兵见他一副洋人打扮,立刻警惕地举起了枪。
老者停下脚步,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用一种带着浓重德语口音、却字正腔圆的汉语说道:“我找你们大帅,张作霖。我叫克劳斯·冯·施泰因。”
“大帅岂是你想见就见的?”卫兵一脸不屑。
老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
“你只需去通报,就说昨夜我于梦中,见东方巨龙腾空,口吐烈焰,其脚下铁轨如蛛网密布,耳边炮声如惊雷滚滚。我醒来便知,我的使命就在此地。”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另外,替我转告你们大帅——在他撕碎那本旧书的时候,我已在梦中听见了纸张的哀嚎。”
卫兵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这老头是来算命的还是来碰瓷的?
他不敢怠慢,飞也似的跑去禀报。
消息传到张作霖耳朵里时,他正听着张学良关于法国飞行员的汇报,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哈哈哈哈!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老子吹个牛,还能跨越时空,把一个德国老将军从梦里给喊醒了?这系统快递,还带超时空精准投送的?”
当晚,督军府灯火辉煌,一场特殊的晚宴正在进行。
主位上是张作霖,他的左右手,分别坐着咋咋呼呼的法国飞行员杜邦,和沉默如山的德国老军官施泰因。
郭松龄、杨宇霆等人作陪,气氛既紧张又诡异。
酒过三巡,张作霖放下筷子,单刀直入:“两位都是高人,一个从天而降,一个从梦里来。咱也别扯那些虚头巴脑的,老子就问一句:若让你们来教我的兵,怎么才能打胜仗?”
“砰!”法国人杜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
他灌下一大口高粱酒,满脸通红地嚷道:“大帅!战争早就不是排队枪毙了!要我说,就得是空地协同!我的飞机从天上进行俯冲扫射,把敌人的阵地炸成一片火海!然后你们的坦克,对,就是那种铁皮罐头,轰隆隆地开路,步兵跟在后面收人头!这才叫现代战争!艺术!懂吗?这是一种暴力艺术!”
在座的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飞机扫射?
铁皮罐头?
这画面太美,他们想象不出来。
相比杜邦的激情澎湃,施泰因则显得从容不迫。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手稿,轻轻摊开在桌上。
手稿上是用德文写就的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图表,标题赫然是《现代战争纲要》。
“阁下,”施泰因的声音沙哑而沉稳,“战争的胜利,不取决于一两件新式武器,而在于一个高效、精密的战争体系。”他指着手稿,逐条讲解:“首先,是‘总参谋部制度’,它将成为战争的大脑,负责情报、计划、后勤的统筹。其次,是‘闪电战雏形’,集中优势兵力,以装甲部队为矛头,撕开敌人防线,快速穿插,直捣黄龙,不给敌人任何喘息之机。最后,是‘后勤链动态管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粮草必须能跟上闪电的速度……”
郭松龄听得如痴如醉,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眼前轰然打开。
他忍不住插话,提出了一个困扰许久的问题:“施泰因先生,您说的纵深突击,若敌军据守山地,层层设防,易守难攻,又当如何展开?”
施泰因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很好的问题。战争不光是力量的对抗,更是意志的较量。面对固守之敌,正面强攻是下策。我们可以用‘心理战’,散播谣言,制造恐慌,动摇其军心。同时,以优势炮火进行‘遮断射击’,切断其补给和增援。把他围起来,饿他,吓他,逼他主动从乌龟壳里钻出来。记住,军队一旦动起来,就必然会产生混乱;动则乱,乱则亡。”
“动则乱,乱则亡……”郭松龄反复咀嚼着这六个字,只觉得字字珠玑,蕴含着无上至理。
一直默不作声的杨宇霆,此刻的脸色比之前在校场上还要复杂。
他听着杜邦的“暴力美学”和施泰因的“战争体系”,感觉自己几十年的军事学识,在这些理论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窗户纸。
他终于忍不住,用梦呓般的声音低语:“此等战法……已非人力可以测度,这……这简直是造神之术啊!”
话音刚落,张作霖的脑海中,一声期待已久的轰鸣炸响!
【叮!“撕书立训”重大事件成功引发军事思想领域超级地震!当前情绪波动值统计:崇拜+98(来自讲武堂全体学员),敬畏+92(来自暗中观察的列强武官),恐惧+89(来自以杨宇霆为首的旧派军官)!】
【叮!检测到高级军事理论人才汇集,解锁全新功能:人才孵化系统!宿主可通过“教育影响力”持续输出,将其转化为“精英军官生成率”!】
【叮!连锁奖励触发!恭喜宿主获得:初级战术推演沙盘一套(含可替换地形模拟组件)!奖励教学演示用:法国雷诺Ft17轻型坦克模型三辆!】
系统的提示音如同天籁。
张作霖的目光瞬间投向了面前那张巨大的沙盘,那上面山川、河流、城镇一应俱全,做得栩栩如生。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那三辆小巧却精致的坦克模型,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喃喃自语:“好,好啊……老子不光要练兵,还要——造将!”
镜头缓缓拉远,督军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郭松龄正激动地抓着施泰因的手臂,就“突击梯队的火力配置与进攻队形”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而窗外的庭院里,月光如水,张学良独自蹲在那套崭新的沙盘前,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正全神贯注地在旁边的沙土地上,画出一个又一个歪歪扭扭、却隐约可见“钳形攻势”雏形的草图。
奉天的夜,静得出奇。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场足以颠覆整个东方战局的风暴,正在那小小的沙盘之上,悄然酝酿。
只待三日后,惊雷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