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滑入水中的“哗啦”声还在幽闭的山腹空间内回荡,七艘木船便如同挣脱了束缚的落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开始缓缓向前移动。巴瑶人那艘充当头船的小舟一马当先,他们世代与海打交道,操桨技术极为娴熟,船身破开墨绿色的水面,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紧随其后的是疍家人的几艘船,老周和周小海父子单独一船,落在中段。闵政南他们的船则坠在最后,宋翰隆紧张地攥着船帮,指节发白,郑先生眉头紧锁,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岩壁上那些愈发狰狞诡异的浮雕。
船桨划动,带起一圈圈涟漪,水声汩汩,更衬得这巨大山腹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毛。光线愈发昏暗,只有众人船上零星的手电光和巴瑶人、疍家人船头悬挂的、摇曳不定的鱼油风灯,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撕开几道微不足道的口子。
“不对劲……”老黑突然低吼一声,他那属于龙族的敏锐感知捕捉到了水下的异动。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打头的巴瑶人突然发出一阵短促而惊慌的呼哨声!
只见他们那艘船的船底、船帮上,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吸附上了无数巴掌大小的黑色怪虫!那虫子形似水虱,但甲壳黝黑发亮,边缘带着诡异的锯齿,口器部位是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吸盘,正死死钉在船木上!它们似乎是从黑暗的水域深处悄然浮上,无声无息,数量却在飞速增加!
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所有的船只,包括闵政南他们这艘,都未能幸免!黑色怪虫如同潮水般涌来,吸附在船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船身猛地一沉,随即,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向前!
“糟了!是这些虫子在推船!”船长老周骇然失色,他拼命想稳住船桨,但那力量大得惊人,船桨差点脱手!
“稳住!”闵政南厉声喝道,他周身无形的气机勃发,试图稳住船身,但那来自水下无数怪虫的合力,加上越来越急的水流,竟让他一时也难以完全抗衡!
船只彻底失控,如同被无数只无形的手推动着,在黑暗的水道上疯狂加速!风声在耳边呼啸,手电光柱在剧烈的颠簸中胡乱摇摆,只能照亮前方飞速后退的、湿滑冰冷的岩壁。
“前面!前面是空的!”宋翰隆惊恐万状地指着前方,声音都变了调。
只见水道在前方豁然开朗,手电光柱尽头,水面突兀地断裂开来——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瀑布出口!轰隆的水声此刻才如同闷雷般传入众人耳中!
“来不及了!”富贵金色瞳孔收缩,已然看清局势。
七艘船,如同七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顺着越来越湍急、近乎垂直的水流,一头冲出了瀑布出口,向着下方无底的黑暗深渊坠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被下坠的狂风吹散。巴瑶人和疍家人的船只最先掉落,船上的人影在短暂的失控翻滚后,如同下饺子般从船上脱离,带着绝望的呼喊,直坠下方。
闵政南在失重感传来的瞬间便已做出反应。“富贵!抓住我岳父和猪刚鬣!老黑!抓住宋翰隆和老周!”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依旧清晰冷冽。
话音未落,富贵身形一闪,一手一个,稳稳抓住了惊魂未定的郑先生和怒吼着试图稳住身形的猪刚鬣。老黑则如同铁塔般,双臂探出,一手拎住尖叫不止的宋翰隆的后衣领,另一只手抓住了死死抱住船桨碎片的老周。
而闵政南自己,则在那艘彻底散架的木船碎片中,精准地一把捞住了年轻力壮但也吓得面无血色的周小海。他体内九百年道行运转,一股无形的托举之力凭空而生,减缓了他们几人下坠的速度,如同羽毛般,向着下方那一片漆黑缓缓飘落。
与他们相对的,是那些直坠而下的巴瑶人与疍家人,以及那密密麻麻吸附在船体上的黑色怪虫。
“噗通!噗通!噗通!”
重物落水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从下方传来,沉闷而密集。紧接着,那片原本漆黑的水面,骤然沸腾了起来!
借着手电残余的光线和众人缓缓降落时调整的角度,一幕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呈现在眼前——那哪里是什么水面,分明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湖!而此刻,湖水中猛地窜出无数条巨大无比的怪鱼!这些鱼通体呈现一种腐败的灰白色,鳞片稀疏,露出下面虬结的肌肉,头部巨大,几乎占了身体的一半,一张巨口咧开,里面是层层叠叠、如同铡刀般锋利的惨白牙齿!最小的,目测也有五米长短!
它们疯狂地跃出水面,精准地叼住那些掉落下来的巴瑶人、疍家人,以及那些黑色的怪虫!利齿闭合,血肉撕裂的声音甚至压过了瀑布的轰鸣!鲜血瞬间染红了大片水域,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水汽冲天而起,令人作呕。
宋翰隆被老黑拎着,正好直面这地狱般的场景,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刚才还在同一艘船上的疍家汉子,被一条巨鱼拦腰咬住,瞬间断成两截,极致的恐惧让他连尖叫都发不出来,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诡异的是,那些随之掉落的、原本载着人的空木船,落在水面上,除了砸起巨大的水花,那些恐怖巨鱼却对它们视若无睹,任由它们漂浮在血水之中。
闵政南眼神冰冷,扫过下方血腥的屠宰场,又看了看那几艘完好的空船,当机立断:“老黑,富贵,上船!控制住它们!”
“明白!”
老黑和富贵应声而动。老黑拎着宋翰隆和老周,富贵带着郑先生和猪刚鬣,如同苍鹰掠水,精准地落在距离最近的两艘尚未倾覆的空船上。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但很快在两人的力量下稳住。
闵政南也带着周小海,轻飘飘落在另一艘船上。
脚踏上坚实的船板,周小海腿一软,差点瘫倒,被闵政南一把扶住。年轻人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看着不远处那片被鲜血染红、依旧有巨鱼翻腾的水域,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另外两艘船上,宋翰隆直接趴在船边呕吐起来,老周则死死抱着船舷,老脸煞白。郑先生深吸几口气,强自镇定,但眼神中也充满了余悸。
“划船!离开这里!”闵政南沉声命令,率先抓起船上遗留的一支木桨。这船上的黑色怪虫在坠落过程中似乎已经脱落殆尽。
富贵和老黑也立刻操桨,猪刚鬣则用他那巨大的力量,直接用手臂划水,三艘船开始艰难地、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还在争食的巨鱼,向着这片广阔地下湖的另一个方向,那片更深沉的黑暗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