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才岭七月初的清晨，老赵头木屋的烟囱里，袅袅炊烟笔直升起，闵政南推开偏屋的木门：“老赵头，我要下山了”
老赵头看向闵政南，“要下山？”
“嗯。政北该放暑假了。去玉泉镇接他上来住些日子。”
他转头，目光落在院子里正麻利地晾晒草药的赵秀芹身上，“秀芹，我下山一趟，接政北他放暑假了应该。”
赵秀芹闻言，手里的草药顿住了。她直起腰，沾着草屑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几步走到闵政南面前，那双明亮的杏眼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政南哥，我跟你一块去！”
闵政南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山路远，镇上人多眼杂，你跟着……”
“我不怕远！”赵秀芹抢白道，脸颊微微泛红，语气却异常坚定，“我…我好久没下山了，想去镇上看看。再说，政北那小子，我还没见过呢！我去帮你接他，多个人路上也好照应！” 她说着，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老赵头。
老赵头吧嗒着旱烟袋，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闵政南看着赵秀芹眼中那不容拒绝的坚持，再看看老赵头，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收拾一下，轻装简行，早去早回。”
赵秀芹脸上立刻绽开明媚的笑容，脆生生应了句：“哎！”转身就风风火火跑回自己屋里收拾东西去了。
闵政南则回到自己的偏屋。他关上门，心念微动。次元空间那灰蒙蒙的角落里，四张处理得极好、毛色油光水滑、几近完整的巨大熊皮凭空出现。他扯过一个半人高的、结实的粗麻布口袋，将四张沉甸甸、散发着淡淡兽腥和防腐药草混合气味的熊皮仔细地卷好，塞了进去。鼓鼓囊囊一大包，分量十足。
告别了老赵头和依依不舍蹭着他裤腿的“影”，闵政南扛起沉重的熊皮袋子，带着轻装简行、只挎了个小包袱的赵秀芹，踏上了下山的路。
山路崎岖，但两人脚程都不慢。赵秀芹显然对山路很熟悉，走在前头，步伐轻盈，时不时回头跟闵政南说几句话，清脆的声音在山林间回荡。闵政南扛着大袋子，步伐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路过老营村时，他没有丝毫停留，闵政南直奔村东头老牛头家。老牛头是个鳏夫，养着一头健壮的黄牛和一辆破旧但结实的木板车，平时靠给人拉点货、送点脚力赚点辛苦钱。
“牛大爷，”闵政南将沉甸甸的麻袋放到地上，“麻烦您跑一趟玉泉镇，耽误您一天工，车钱算两块。”
“两块？！”老牛头正蹲在门口抽旱烟，闻言惊得烟杆差点掉了。这年头，两块钱够他赶车跑好几趟短途了！他浑浊的眼睛打量着闵政南和他身边水灵灵的赵秀芹，又看看地上那个鼓囊得吓人的大麻袋，里面透出的浓烈兽皮气味让他咂舌。“行…行啊！闵小子你等着，俺这就套车！”
两块钱的诱惑实在太大，老牛头动作麻利地套好牛车，还特意在车板上铺了一层干净的草垫子。闵政南将沉重的麻袋搬上车，和赵秀芹一起坐了上去。
“驾！”老牛头鞭子一扬，老黄牛迈开沉稳的步子，拉着吱呀作响的木板车，慢悠悠地驶上了通往玉泉镇的土路。车轮碾过坑洼，扬起细细的尘土。赵秀芹第一次坐牛车出门，看着道路两旁掠过的田野和远处的山峦，眼睛亮晶晶的。闵政南则靠坐在麻袋旁，闭目养神，但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周遭的一切动静。
一路颠簸，日头渐渐升高。临近中午，玉泉镇那熟悉的、带着煤烟和市井气息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镇口“玉泉供销合作社”几个褪了色的红漆大字格外显眼。
“牛大爷，就在供销社门口停。”闵政南吩咐道。老牛头应了一声，将牛车稳稳停在供销社大门旁的老槐树荫下。
闵政南扛起沉重的麻袋，带着赵秀芹走进供销社。一股混合着煤油、布匹、糕点糖果和淡淡霉味的特殊气息扑面而来。高高的柜台后面，几个穿着蓝布褂子的售货员正懒洋洋地聊天。看到闵政南扛着那么大的麻袋进来，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同志，收皮子吗？”闵政南径直走到收购柜台前，将麻袋“咚”的一声放在地上，震起一片微尘。
柜台后面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师傅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问：“啥皮子啊？拿出来看看品相。”
闵政南解开麻袋口，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山林野性的气息弥漫开来。他小心地抽出一张熊皮，双手一抖！
哗啦！
一张巨大无比、毛色黑亮、油光水滑、几乎毫无瑕疵的熊皮瞬间展现在众人面前！浓密厚实的黑色针毛如同缎子般光滑，在从门口透进来的阳光下泛着隐隐的乌光！整张皮子极其完整，头尾四肢俱全，处理得干干净净，连一点血污和虫蛀的痕迹都没有！
“嘶——！”老花镜老师傅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瞬间瞪圆了！柜台后其他几个闲聊的售货员也呼啦一下围了过来，个个面露惊容！
“老天爷！这么大的熊瞎子皮！”
“这毛色！这品相！绝了！”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完整的头等熊皮了！”
老师傅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熊皮，翻来覆去仔细查看，手指在厚实的皮板上摩挲，又揪起一撮毛对着光看，嘴里啧啧称奇：“好皮子！真正的好皮子啊！头等货！难得！太难得了！” 他放下这张，急切地问：“还有吗？”
闵政南不答，又从麻袋里接连抽出三张！一张比一张大，一张比一张毛色油亮！四张巨大的熊皮摊开在供销社的水泥地上，如同四张来自洪荒猛兽的华丽地毯，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野性之美和财富气息！整个供销社都安静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惊叹。
老师傅激动得脸色通红，跟旁边一个负责记账的年轻售货员低声急促地商量了几句。年轻售货员也是满脸震惊，飞快地翻着账本和价格表。
“小伙子，”老师傅努力平复着呼吸，看向闵政南的眼神充满了郑重，“你这四张皮子，是老头子我经手这么多年，见过最好的！按最高品级收！特等熊皮！一张一百一十五块！四张，四百六十块！你看咋样？”
这个价格，远超闵政南的预期！他知道品相好，但没想到供销社能出到这个价。
“行。”闵政南没有任何犹豫，干脆点头。
老师傅明显松了口气，生怕闵政南反悔似的，立刻招呼年轻售货员开票。很快，厚厚一沓崭新的大团结（十元），加上一些五块、一块的零票，被仔细点好，用旧报纸包了好几层，递到闵政南手里。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油墨的清香。
赵秀芹站在闵政南身后，全程都看傻了。她看着那四张吓人的大皮子，看着那厚厚一沓钞票，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着，四百六十块！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午后的阳光有些灼热。老牛头还在树荫下吧嗒着旱烟，看到他们出来，连忙迎上来。
“牛大爷，我们去趟中学，之后你就先回去吧，我们等政北放学。”闵政南说着，又摸出两毛钱塞给老牛头，“去买碗凉茶解解渴。”
老牛头喜滋滋地接过钱，连声应着。
玉泉镇第一中学离供销社不远。穿过两条相对整洁些的街道，就能看到学校刷着绿漆的铁栅栏门和里面几排红砖瓦房的教室。放暑假前的最后一天，校园里弥漫着一种躁动和轻松混合的气氛。不少学生已经背着书包在校门口晃悠，等着家长来接。
闵政南和赵秀芹站在校门外不远处的树荫下。赵秀芹好奇地打量着那些穿着整齐（相对农村而言）蓝白校服、朝气蓬勃的学生，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放学的铃声终于清脆地响起。铁门打开，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喧闹声瞬间充斥了街道。
闵政南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视。很快，他锁定了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但干干净净蓝布学生装、背着半旧黄书包的少年，正随着人流走出校门。他个子长高了不少，虽然依旧清瘦，但身板挺直，正是闵政北！当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到树荫下那个高大挺拔、如同山岳般熟悉的身影时，眼睛瞬间亮了！
“二哥！”闵政北惊喜地大喊一声，拨开人群，跑了过去。
“二哥！你来接我了！”
“嗯，放暑假了吧，接你上山住几天。”闵政南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他指了指旁边的赵秀芹，“这是秀芹姐，赵爷爷的孙女。”
“秀芹姐好！”闵政北立刻乖巧地打招呼。
赵秀芹看着眼前这个清秀懂事的少年，也笑了，落落大方地说：“政北你好！总听你二哥提起你，今天可算见着了！走，姐带了好吃的！”说着，她从随身的小包袱里掏出两个用油纸包着的、还带着温热的肉包子，塞到闵政北手里。
“谢谢秀芹姐！”闵政北眼睛更亮了，捧着香喷喷的包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开心。
闵政南看着弟弟脸上那纯粹的笑容，又看看身边笑靥如花的赵秀芹。
“走，回家。”他接过闵政北肩上的书包，扛在自己肩上，声音沉稳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