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林舒绾不久,褚琰便归府了。
祈安迎上前,期待地看着他:“如何?”
褚琰但笑不语,只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递与她。
祈安接过信函展开,逐字细读,看完之后,她倏然抬首,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这当真成了?”
褚琰笃定地回应:“成了。”
得到他的确认,祈安眸中光华粲然,欢喜地扑上前环住他的脖颈,“苗娘信里还说,他们处理完手边的事便来京都。算算日子,此刻想必已在路上了!”
他早知信中的消息会让她欢喜,所以在拿到信后便立即赶回交予她。
此刻见她眉眼盈盈,笑意流转,他心中所愿,便算圆满。
“阿琰,”祈安将脸颊靠在他肩头,“谢谢你。”
“不辛苦,都值得。” 他扶住她的腰背。
而今西山已正式划入大凛版图,大胤也像是抓住了机会,迅速陈兵两国交界,一派蠢蠢欲动之势。
祈安想到这层,不由得松开环抱,仰头担忧地问:“大胤会不会当真借此生事?”
“不会。”褚琰揽住她的腰,语气沉稳,“大胤此番举动,不过是照该有的反应做做样子,虚张声势。他们真正的图谋,并不在此。”
“此言何解?”祈安抬眸。
“听雨堂已同大胤暗通款曲,意在里应外合,借大胤之兵起事。”褚琰声音转冷,“而大胤亦想借此机会——若事成,至少可得数城之地;若局势更利,甚至能反借听雨堂之手,行瓮中捉鳖之计,一举拿下整个大凛。”
他略顿,目光深邃:“此局对听雨堂与褚宥而言,是赌;而对大胤来说,却是百利而无一害。”
“如今他们已在暗中布妥棋局,只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祈安闻言蹙眉:“只是他们如今便着手准备,是否为时过早?若要里应外合,褚宥如今在台明,鞭长莫及,岂非徒劳?且亲王无诏不得擅离封地,他去年方入京朝觐,若想再寻契机入京,至少还需等上两年。”
“确是如此。然而……” 褚琰话音微沉,“若逢国丧,便有十足的理由了。”
祈安先是觉得震惊,随即了然——是了,皇帝如今已是油尽灯枯,施贵妃所下之毒早已侵蚀肺腑,如今怕是连半年都难支撑。
这于褚宥与听雨堂而言,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更何况京城还有徐寅作为内应,时时传递密报,让他们得以随势而谋。
“若他们当真开始行动,大胤除却拨兵助台明起势,必会同时进犯北疆,以牵制大凛兵力。”她话音渐沉,想到那时褚琰定是要坐镇京都统筹全局,“那北疆……”
褚琰明白她心中所虑,从容应道:“无妨,届时北疆有舅父与邱大人坐镇,足以应对。”
祈安放了心,有应对之策便好。
“眼下,”褚琰将话头转了回来,“该轮到我们着手布局了。”
祈安微微颔首,忽又想起一事,问他:“所有行动,是否需要避开徐寅耳目?”
“明面上自然不宜打草惊蛇,”褚琰略作停顿,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不过,偶尔也可借他之手,传递些错误信号。”
“错误信号?”
祈安抓住这几个字,灵光一现,她抬眼看他:“阿琰,你可有办法截下徐寅送往听雨堂的密信?”
褚琰知道她心中已有筹谋:“有,你想如何做?”
祈安将心中计策和盘托出:“与听雨堂来往的信件,皆有其独特的印封,一旦打开便会失效,正是为了防止旁人动手脚。但我知晓那印封的制法。故而传递假消息还有一个法子。”
“拦截信件,直接修改其中内容,换成想让他们知道的。不过,此事还需你寻一位擅长摹字之人。”
“夫人此计甚妙。”褚琰勾唇,很赞同她的方法,“摹字之人,靖夜司中便有,随时可供差遣。”
自开始着手应对听雨堂之策,褚琰便日渐忙碌。他一面需在京都周密部署,一面又得紧盯着台明动向,于其周遭安排防备。
此番布局,非止于守,更意在攻。
这些时日,他除却频繁出入东宫议政,更常前往乾清殿,时刻关注皇帝病势。
如今龙体之衰,较预期更甚,病情急转直下,皇帝一日之中多半昏沉不醒,神志清明之时亦是愈发稀少。
而在他们布下的棋局尘埃落定之前,皇帝还不能死,只能尽力延其性命。乾清殿内终日药气弥漫,太医往来不绝,俞凤飞亦在殿中奔走操持。
然而很快,他便不能再继续诊治,只留下数瓶归元丹。因为他需离开京都一段时间,前往福州,去看林栖梧。
此事说来突然。自前次林舒绾离开肃王府后,一直无任何讯息传出。俞凤飞本已不抱期望,不料约莫半月后,她竟突然传信,嘱他准备,三日后即刻启程前往江南福州。
原来此番,她也将一同南归,因此中间这些时日,一直在安排鎏金阁的后续事宜。
离京前,林舒绾特意前来向褚琰与祈安辞行。
“我已多年未曾归乡,此次南下,要看望母亲与姐姐,少说也需数月之久。心中终究放不下鎏金阁,”言至此处,她眼波微转,含笑望向褚琰,“少不得要劳烦王爷代为看顾。您既是阁中东家,又占了利润的大头,总该出些力吧?”
“本王未曾出力?”褚琰好笑,反问她,“那些红利本王何时是白吃的?”
林舒绾不与他争辩,只转向祈安,轻唤了一声:“王妃。”
让她主持公道。
“阿琰。”祈安看了褚琰一眼,喊他名字,制止住他。随即又对林舒绾承诺,“阁主放心,鎏金阁有我们看着,你只管安心南归便是。”
林舒绾闻言,对祈安展颜一笑,复又故意转向褚琰,唇角微扬,略带挑衅之色。
不过她见好就收,随即敛衽为礼:“民女在此拜别王爷、王妃。”
林舒绾离去后,褚琰仍直直立在原处,目光幽怨地望着祈安,那视线灼灼,实在令人难以忽略。
祈安无奈,只得迎上他的目光,笑问:“这是怎么了?”
“夫人,”他抱怨,“你这胳膊肘,都快拐出王府了。”
祈安知道这人得哄,便用手肘怼了他三下,连声道:“拐向你呢,拐向你呢。”
她自个儿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褚琰也觉好笑,将人揽到身前,在她颊上轻轻咬了一下,低声控诉:“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