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没在京都,不知道那边都发生什么事?”祈安轻声说道。
先前刚到潞州时,她还和徐蕙通过几封信,可也只寥寥几句问安,没提别的;至于听雨堂的人,更是许久没联络过。这么算下来,她对京都这几个月的境况,实则知之甚少。
褚琰略一思索,若说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他忽而想起除夕前后信中曾提及的一事,便开口道:“褚琛即将成婚了。”
“褚琛成婚?与何人?”祈安稍感意外,转念便又明了。先前赏菊宴本就是为未婚王爷相看,此时传来婚讯倒也不算突兀。
她又想起些前事,试探着问:“是严家姑娘?”毕竟当初两人闹出些动静,严家断不会轻易罢休,若论人选,多半也只会是她。
“是她。”褚琰颔首,证实了她的猜测。
话到此处,他也想起先前褚珵提过的事——当初提醒孟紫芙的人,正是祈安。
于是也将这段往事说与她听。
祈安把玩着他的手指,回忆当时的情形:“那时褚琛派人给我传了信,他是想借徐蕙引我入局,却未料到我反搅乱了他的谋划。至于严家小姐为何在现场,我便不得而知了。”
引她入局?
若褚琛的目标是徐家,单针对徐蕙一人便足够了,全然没有必要再牵扯祈安,总不会是特意引她过去,撞破自己的行径?
以褚琛的性子……莫非不是冲着徐家,而是针对祈安这个人?
清楚褚琛的品性,褚琰眼底的温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厉的锋芒。
祈安并未察觉褚琰神色的变化,全副心神皆落在他手上——那手指修长匀亭,骨节分明,生得一副极好的骨相。
她忍不住伸手,以指尖轻轻捏了捏他的指节,这才抬眸问道:“那他们的婚事,定在何时?”
褚琰收回沉下去的思绪,目光落在她捏着自己指节的小动作上,神色又柔了回来:“初定的日子在八月。”
祈安点点头,又想起别的,低语道:“听雨堂想必也知道这事了,不知他们会有什么动作。”话刚说完,她话音蓦地一顿,“对了,待我们返京之后,该如何联络?届时不光是听雨堂,徐寅怕是也会盯着我,行动难免会受限。”
说着,她方才还在把玩他手指的动作,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褚琰顺势与她十指紧扣,指尖摩挲着她的掌心。
略一沉吟,唇角忽而浮起笑意,眸中掠过几分玩味:“本王身边,无人敢窥伺。”
“我自是知殿下身边稳妥,”祈安却面露难色,没领会到他话里的深意,“可我总不能时常往你那儿跑?即便次次寻得到由头,次数多了,也难免招人猜疑。”
褚琰噙着笑,语气一本正经:“要找理由见面,那是因为身份不对。若把身份换一换,往后见面,自然就不需要缘由了。”
“身份?”祈安皱着眉不解,“什么身份见面无需寻由头?”她脑子飞快转着,目光落回褚琰脸上,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犹疑了片刻,才猛地反应过来。
还有什么身份能让两人见面名正言顺?不就是他的王妃么。
祈安只觉心跳骤然加快,颊边悄然漫上热意,一时竟未能应声,只轻轻别过脸去,目光落向前方的车帘,避开了他灼灼的视线。
见她窘促羞赧的情态,褚琰不由低笑出声,还故意轻晃两人交握的手,调侃道:“怎的不说话了?难道觉得我这法子不妥?”
法子确是周全,既名正言顺,又能免去旁人猜疑,也不必再时时担心被人监视。
祈安稍稍定了定神,可心头很快又蒙上一层顾虑。婚姻岂是儿戏,那是要牵系一辈子的事。她不由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眼底掠过一丝黯淡:她……无法许诺未来……
褚琰敏锐察觉到祈安情绪微沉,只当是自己过于急切,令她一时难以回应。
他唇瓣微抿,正欲开口转圜,却听见祈安轻声说:“我现在给不了答案,毕竟此事也不是我一人能决定的,还得看听雨堂的指示……”
她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无奈,也是在为自己寻个缓兵之计。
听完这话,褚琰颔首,顺着她的话接了下来,没有再多追问。
他心底却暗叹——是自己心急了,忘了她尚且身不由己,实在不该这样贸然,再将她推到两难的境地。
不愿方才的话题令气氛凝滞,褚琰主动另起话头,祈安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二人一言一语地聊起来,悄然将那桩心事翻了过去。
车内氛围渐复轻缓,只余车轮辘辘轻响,间或伴着几句低语……
……
此后车马辗转二十余日,一行人方抵京都地界。
而抵达石棠镇时,因镇中会有听雨堂的人接应,所以祈安与褚琰便于此地分道。
祈安也是在石棠镇,将狼牙寨诸事上报给了听雨堂。
这事她早和褚琰商量好了。毕竟她外出这么久,若说毫无收获,听雨堂定然会起疑心。
况且狼牙寨本是施家暗中势力,这一点听雨堂此前也并不知晓,以此作为“成果”上报,既合情合理,也能打消对方的疑虑。
而狼牙寨已除,施家实力必然受损,听雨堂后续定会重新调整布局。
如今施家在惠、潞二州的经营接连受挫,其所受打击非同小可,已动摇了根基,那他们对听雨堂的威胁就大为削减。
如此一来,听雨堂今后要对付的重点,恐怕会转移到太子一党身上——而褚琰,自然也在其中。
祈安心底不禁往下思考:听雨堂的下一步计划,究竟会是什么?
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阵熙攘——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混在一起,清晰地钻入耳中。
祈安心头一动,掀开车帘一角望去,熟悉的朱红城墙、往来的车马人影映入眼帘,原是已经入了都城。
如今这是第二次踏入这朱垣之内了。
眼前景致一如往昔,熙攘市井、巍巍城楼皆未曾改易,唯独心境,却与上次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