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大峡谷的晨雾像刚拧干的棉絮,贴在崖壁上不肯散。
岳川扶着栈道的护栏,往下看是深不见底的墨绿色峡谷,风从谷底钻上来,卷着松针打在脸上,凉得人一激灵。
“腿软就直说,别扒着栏杆跟要掉下去似的。”
夏晚晴背着个小巧的帆布包,脚步稳得像踩在平地,包里装着给大家备的巧克力和创可贴——她早料到有人会“怂”。
“谁腿软了?”岳川梗着脖子,指尖却悄悄扣紧了护栏的纹路,“这栈道修得够绝的,像从山肚子里抠出来的,比好莱坞的特效场景带劲。”
陆哲抱着吉他,一步三晃地挪过来,琴弦被风吹得嗡嗡响:“这地方适合唱《挑山谣》的变奏,风里带混响,不用麦克风都能震山谷……哎!小心!”他猛地拽住岳川的衣角,差点被对方带得踉跄。
原来岳川光顾着看谷底的云海,没注意脚下的台阶有点滑。
夏晚晴伸手拍了他后背一下:“再走神就把你拴护栏上,给游客当景点——‘岳川观海处’,听着还挺顺口。”
周曼正拿着笔记本,跟景区的工作人员聊得热络。
对方指着岩壁上的石刻说:“这些都是老辈游客凿的,有诗有画,可惜好多被风雨磨得看不清了。你们的‘文脉计划’要是能帮忙修复,真是积德了。”
凌薇的相机镜头几乎贴在岩壁上,拍那些模糊的刻字。“你看这个‘云’字,”她招呼大家,“笔锋带劲,像朵真云要从石头里飘出来。”
往前走了段,栈道突然开阔些,有块凸出来的观景台。几个背着画板的学生正蹲在那写生,颜料盘里的颜色被风吹得乱溅。
其中一个穿牛仔外套的男生,画笔在纸上戳得飞快,嘴里还嘟囔:“这云跑得比模特还快,根本抓不住!”
岳川凑过去看,画纸上的云海像团揉皱的银纸,倒有几分野趣。
“试试用泼墨的法子?”他随口说,“别描边,直接把淡墨往纸上甩,干了再点几笔浓的,像云撞在山上碎了。”
男生愣了愣,真的蘸了墨往纸上泼。淡墨在宣纸上晕开,被风一吹,边缘卷出些毛边,倒真有了云海翻涌的意思。
“哎?还真行!”他眼睛亮了,“你懂画?”
“瞎琢磨的。”岳川笑着摆手,目光却落在远处的“仙人晒靴”石上——那块巨石悬在崖边,真像只倒扣的靴子,被晨光镀上层金边。他突然掏出小本本,写下:
“云是山的裙,
风是裙的褶,
仙人脱了靴,
晒在崖边歇,
忘了尘世的约。”
字里行间带着股子慵懒的仙气,夏晚晴凑过来看,忍不住笑:“你这是把石头写活了,还带点小脾气。”
“本来就是嘛。”岳川指着那块石,“你看它悬在那,不躲不藏的,像在说‘就不下去,你管我’。”
这话把写生的学生们都逗笑了。穿牛仔外套的男生叫林野,是美院的大三学生,最不服输,突然说:“岳先生既然懂诗,敢不敢跟我们比一比?就以这‘仙人晒靴’为题,你写诗,我们画画,让游客评评谁更能抓住魂。”
这算是遇上“挑战”了。陆哲立刻起哄:“比!岳哥的诗能让石头开口说话!”周曼拉了拉岳川的袖子,小声说:“别跟孩子置气。”
岳川却来了劲:“比就比,但得加个彩头——输的人请大家吃山顶的臭鳜鱼。”
林野立刻应下,招呼同伴铺开画纸。岳川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夏晚晴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写:
“靴底沾着银河的沙,
鞋帮蹭过月亮的疤,
仙人醉了,
把脚翘在云崖,
说这山,
比天庭的凌霄殿,
更懂他。”
写完往石桌上一放,周围的游客立刻围过来。有位戴老花镜的老太太念了两遍,指着林野的画说:“你们的画好看,可这诗啊,像给石头安了张嘴,会说笑话呢。”
林野的脸涨得通红,却输得服气,挠着头说:“我请!臭鳜鱼管够!”
中午在山顶的餐馆吃臭鳜鱼,酸香的味道飘满整个屋子。
林野跟岳川聊得投机,说他们正在做“黄山石刻拓片计划”,想把模糊的刻字都拓下来存档,就是缺资金买材料。
“这事‘文脉计划’包了。”周曼立刻拍板,“我们再联系文物修复专家,教你们怎么清理石刻上的青苔,保证让老字重见天日。”
林野激动得差点把鱼汤洒了:“真的?那我们能把岳哥的诗也刻上去吗?就刻在‘仙人晒靴’旁边,跟老祖宗的字作伴。”
“可别。”岳川摆手,“我这字哪配?等你们把老石刻修好了,我写首《黄山赋》,让书法家抄了刻上去,才算正经。”
下午去看“飞来石”,那块巨石像从天上掉下来的,稳稳地搁在山尖上。
岳川站在石下,望着它被云缠来绕去,突然对陆哲说:“给夏晚晴写首《彩云追月》吧,用黄山的云当背景,旋律得像这石头一样,看着沉,其实轻得能飞。”
夏晚晴正在跟凌薇拍合照,闻言回头:“又给我安排活儿?先说好,调子不能太复杂,我最近练越剧,嗓子累。”
“放心,简单得像云飘。”岳川哼起前奏,果然轻快得很,像山风拂过松针。
离开西海大峡谷时,栈道上的雾已经散了。林野带着同学们来送行,手里捧着卷刚拓好的“云”字石刻,送给岳川当纪念。“岳哥,等我们把石刻修好了,一定给你寄照片。”
“记得把我的诗也写上啊。”岳川笑着挥手,心里却在想,这趟黄山行,捡着的可不止是灵感。
车子往山下开,岳川望着窗外倒退的青山,突然说:“下一站去西安吧,看兵马俑,听秦腔——让黄山的柔,碰一碰黄土的硬,肯定有意思。”
陆哲立刻接话:“我把《挑山谣》改成秦腔版,用板胡拉,保证比栈道还够劲!”
周曼翻着“文脉计划”的新条目,在“资助西安秦腔剧团”那栏打了个勾:“看来这文化采风,是停不下来了。”
夕阳把黄山的轮廓染成金红,像幅没干的油画。岳川摸着口袋里那块“云”字拓片,突然觉得,所谓的“抄作业”,其实是在给老祖宗的故事当传声筒——他们把山水写成诗,把日子唱成歌,而他要做的,不过是把这些声音,说得再响点,传得再远点。
比如,到了西安,或许可以站在城墙上,念首“秦时明月汉时关”,让黄土里的老魂,也听听新时代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