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都麻将馆这摊子事算是接下来了,可陈豪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娟姐那声“信你一回”,里头掺的水分比菜市场注水猪肉还足。他得赶紧亮出点真本事,把这纸糊的联盟用钉子给钉实在了。
头一炮,就得轰在那两笔烂账上。欠钱的是工地上的两个老油条,铁头和阿鬼。这俩货色仗着膀大腰圆,又跟工头沾亲带故,平日里横着走,压根没把娟姐一个寡妇放在眼里。
“这俩孙子平时在哪儿窝着?”陈豪问四眼仔。眼下这光景,消息比钞票还金贵。
“白天在工地挺尸,晚上一准儿猫在‘昌记’大排档,几杯猫尿下肚就开始耍横。”四眼仔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豪哥,那俩可不是善茬,手黑着呢。”
月头爬上屋檐的时候,陈豪带着龅牙明和四眼仔出了门。瘦猴和肥膘被安排在巷口把风,说好了见势不妙就学野猫叫春。
“昌记”里烟雾缭绕,划拳声、炒锅声吵得人脑仁疼。角落那桌,铁头和阿鬼正光着膀子吹牛,脚下东倒西歪躺着几个空酒瓶。
龅牙明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上前敲桌子:“铁头哥,鬼哥。”
铁头醉眼乜斜地瞅见他,噗嗤乐了:“我当是谁,原来是龅牙明!咋的,找你爹讨奶吃?”旁边阿鬼跟着嘎嘎怪笑。
龅牙明脸涨成猪肝色,偷瞄了眼陈豪阴沉的脸色,只好梗着脖子说:“我、我们豪哥想跟二位唠唠。”
“豪哥?哪个裤裆里钻出来的?”铁头不耐烦地挥手,“没看见爷们喝酒呢?滚蛋!”
这时陈豪才不紧不慢地晃过去,拖过塑料凳大剌剌坐下。他抄起桌上一瓶没开的九江双蒸,筷子头利索地一别,瓶盖“啵”地弹飞。先给自己满上,又把那俩空杯斟得冒尖。
“两位大哥,好酒量。”陈豪举杯,眼神却冷得像三九天的冰碴子,“丽都麻将馆现在归我照应。娟姐那笔账,是不是该清清了?”
铁头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酒水溅得到处都是:“操!我当是哪路神仙,原来是个愣头青!借钱?谁看见了?白纸黑字拿出来瞧瞧!”
耍无赖的套路,陈豪早料到了。他不气反笑,抿了口酒,辣得嗓子眼冒火:“借据?娟姐说当时钱款点得清清楚楚,还有中间人作保。两位在道上混,讲的就是个信用,总不能学三岁娃娃赖账吧?”
“信用你妈!”阿鬼猛地站起来,一身横肉乱颤,“老子说没借就是没借!你存心找不痛快是吧?”
大排档瞬间安静下来,其他食客都缩着脖子偷瞄,老板愁眉苦脸地搓着围裙,不敢吱声。
陈豪放下酒杯,突然咧嘴一乐:“鬼哥这暴脾气。我不是来打架的,是来讲道理的。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又低又沉,“我要是没记错,鬼哥你家小子在圣心书院念书吧?好学校啊。”
阿鬼脸色唰地白了,活像见了鬼:“你、你查我底细?”
“还有铁头哥,”陈慢条斯理地转向另一个,“你老娘住旺角那个旧楼吧?楼梯房,上下楼多不方便。”
这些软肋是四眼仔扒烂了三双鞋才摸清楚的。江湖人不怕死,可谁都有放不下的牵挂。
铁头的酒彻底醒了,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他们没想到这个面生的后生仔,下手这么阴毒。
“你……你想咋样?”铁头的气势瘪了下去。
“简单。”陈豪往前探身,手指敲着油腻的桌面,“欠债还钱,三千八。三天之内,原封不动送到丽都柜台。过了期限……”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两人的脸,“我可不敢保证会听见什么风言风语,或者出点什么意外。两位的家里人,总盼着平平安安吧?”
这威胁又毒又辣,比抡拳头更瘆人。
铁头和阿鬼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们敢拼刀了,却怕这种不见血的软刀子。
“三、三天太紧……”铁头还想挣扎。
“就三天。”陈豪站起身,斩钉截铁,“龅牙明,给两位大哥结账。我请客。”
说完扭头就走,留下死一般的寂静。走出巷子,夜风一吹,龅牙明才瘫软地靠在墙上,冷汗把衬衫都洇透了:“娘咧……刚才差点尿裤子!”
四眼仔也心有余悸:“豪哥,你这手太狠了……”
陈豪没接话,默默点着烟。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他知道这手段下作,可在这人吃人的地界,慈悲心肠喂不饱野心。要想活出人样,就得先把自己活成阎王。
三天后的清晨,娟姐的电话直接打到冰室,声音激动得发颤:“阿豪!钱!铁头他们把送钱来了!一分不少!”
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这头一炮,算是打响了。
消息像长了腿,很快传遍了庙街各个角落。“豪哥”这名号,不再只是“能打”,更多了层“心狠手辣”的意味。连海鲜强碰见他,眼神都躲躲闪闪的,带了几分惧意。
金牙炳很快也知道了。这次茶楼见面,他脸上没了先前的热络,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紫砂壶盖:“阿豪,手段够辣的。不过玩火小心烧身,工地那帮人盘根错节,别逼太紧。”
“谢炳哥提醒,我心里有数。”陈豪恭敬应着,心里门儿清——这是警告,也是试探。
从茶楼出来,庙街的阳光刺得人眼花。陈豪踩了踩脚下这片滚烫的土地,感觉根基似乎扎实了一寸。但他明白,讨债立威就像在野兽遍地的山林里撒尿圈地盘,闻着味儿寻来的豺狼,绝不会只有一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