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片钝痛和彻骨的寒冷中，一点点重新凝聚的。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是单调而持续的“哗啦”声，像是海水反复冲刷着什么。然后是触觉，身下是坚硬而粗糙的触感，硌得他浑身伤口都在叫嚣。最后是沉重的、如同灌了铅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
模糊的光线刺入眼帘，让他下意识地又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适应。
映入眼中的，是低矮、布满污渍和水痕的木制顶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鱼腥、霉烂和某种劣质草烟混合的怪味。他躺在地上，身下垫着几张散发着咸腥气的破烂渔网，勉强隔绝了部分来自木地板的冰冷湿气。
这是一个狭窄、杂乱的空间，像是个废弃的船舱，或者海边贫民窟的棚屋。唯一的亮光来自角落里一盏冒着黑烟的煤油灯，火苗微弱地跳动着，将几个晃动的人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陈豪尝试动弹一下，瞬间，全身各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从高处坠海的冲击，与司徒浩南搏斗留下的内伤外伤，在海水的浸泡下仿佛全部恶化。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这细微的动静立刻引起了注意。
一个矮壮、皮肤黝黑、穿着脏兮兮背心裤衩的男人凑了过来，蹲在他身边，嘴里叼着半截烟卷，眯着眼睛打量他。这男人脸上沟壑纵横，是常年被海风和辛劳刻下的痕迹，眼神里带着渔民特有的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醒了？”男人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命真大，那样都没死成。”
陈豪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男人似乎明白他的状况，回头嚷嚷了一句土话。很快，一个同样黝黑干瘦、端着破碗的年轻小子不情不愿地走过来，碗里是半碗浑浊的、带着鱼鳞的清水。
矮壮男人接过碗，动作不算温柔地扶起陈豪一点，将碗沿凑到他嘴边。
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如同久旱逢甘霖。陈豪贪婪地吞咽了几口，才感觉喉咙里的火烧感缓解了一些。
“谢……谢。”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不用谢，”矮壮男人把他放回渔网上，重新叼好烟卷，“救你的是我老豆，他划舢板出去看网，把你从海里捞上来的。算你运气好，再晚一点，你就喂鱼了。”
陈豪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向角落。一个更老、更干瘦、头发花白的老者蹲在那里，默默地修补着一张渔网，对这边的动静漠不关心。
“这里……是哪里？”陈豪喘息着问。
“长洲。”矮壮男人吐出一口烟圈，“你从哪里漂来的？身上这么多伤，惹上麻烦了？”
长洲……离南丫岛并不算太远，但也在另一个方向了。自己竟然被海流带到了这里。陈豪心中稍定，至少暂时脱离了东星在南丫岛的直接搜索范围。
他看向矮壮男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江湖救急，也讲究代价。无缘无故从海里捞个浑身是伤、明显是麻烦的人，他不信对方毫无所求。
矮壮男人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笑了笑，带着点市侩：“聪明人。我叫黑仔，那是我老豆，福伯。我们就是打鱼的，穷鬼。救你，是积阴德。但你也看到了，我们家就这样，多一张嘴吃饭……”
他搓了搓手指，意思很明显。
陈豪沉默。他身上的现金早在南丫岛就耗得差不多了。但是，他的意识沉入体内，那100立方的系统空间依旧稳定存在。角落里，码放整齐的超过两百万港币现金，几把黑星手枪和配套弹药，甚至还有几包未拆封的白粉，都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些东西，任何一样拿出来，都足以让眼前这个叫黑仔的渔民眼红，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但他不能拿出来，系统是他最大的秘密，绝不能暴露。
“我……现在没有。”陈豪实话实说，这指的是他身上明面的东西，“但只要我能联系上我的人，必有重谢……”
黑仔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打断他：“那就是说，现在啥也没有咯？”他站起身，踢了踢脚下的一个空罐头，“看你这样子，仇家来头不小吧？别给我们惹麻烦就行。伤好了，赶紧走人。”
语气冷淡了下来，带着逐客的味道。救人是顺手，但沾染上麻烦，就是另一回事了。
陈豪闭上眼，没有争辩。他现在确实是个累赘，是个麻烦。能有个地方暂时容身，已经算是侥幸。
【检测到宿主脱离即时生命危险，进入恢复期。开始结算……】
【成功于司徒浩南手下逃生，达成隐藏成就‘虎口脱险’，奖励成就点200点。】
【当前成就点：568点。】
【系统提示：储物空间状态稳定。检测到宿主身体多处损伤，内脏轻微出血，建议尽快进行专业治疗。可消耗成就点兑换基础急救物资或启动低级修复程序。】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清晰响起。成就点……五百多。低级修复程序？他记得之前看过，最低级的身体修复也需要上千点，远远不够。兑换物资？他现在连动一下都难，拿了东西出来，根本无法解释来源，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看来只能先靠自己硬扛了。
他不再理会系统和外界，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对抗身体的疼痛和虚弱上，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积攒哪怕一丝一毫的力气。意识扫过系统空间里那堆现金和武器，一种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身怀巨款，却落魄至此。
黑仔见他不再说话，只是闭眼躺着，啐了一口唾沫，嘟囔着“晦气”，又走回角落，和那年轻小子低声说着什么，目光时不时扫过陈豪，带着审视和算计。
福伯依旧在补网，昏黄的灯光下，他的侧脸如同风干的核桃，没有任何表情。
小小的棚屋里，只剩下海浪声、修补渔网的梭子声，以及陈豪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
希望……阿力他们，能顺利到达屯门。
而自己，必须尽快好起来。至少，要恢复到能够安全动用系统空间里资源，而不被反噬的程度。
在这陌生的长洲，在这充满不确定的陌路微光中，活下去，是唯一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