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佳佳,回到酒店后,我迫不及待地拨通了江予安的视频,想把见到佳佳的感受和他分享。屏幕亮起,他那边还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书房窗户,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而我这边的上海,已是华灯初上。
我絮絮叨叨地说了佳佳的情况,她的压力、她的抱怨,以及她谈及家人时那份藏不住的幸福。江予安静静地听着,末了,他微微笑了笑,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律师的冷静又掺着看透生活本质的通达语气说:
“嗯,普通人的生活,大多就是这样。一地鸡毛是常态。”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冒出一句,“不过,鸡毛堆里,有时候也能扒拉出鸡蛋来。”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粗粝,却又异常形象和精准,把我逗得在酒店床上哈哈大笑起来。“江予安!你这什么比喻啊!” 但笑过之后,又不得不承认,话糙理不糙。
佳佳的生活不就是如此吗?琐碎的烦恼像满地的鸡毛,但丈夫带回的西瓜、女儿体贴的话语,就是那些藏匿其中的、营养丰富的“鸡蛋”。
笑闹间,我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我这边窗外已是浓郁的夜色,而他那边,天色却还亮着。
就是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小时,在此刻,通过屏幕上截然不同的光影,变得无比具体和真切。它像一条无声的河流,横亘在我们之间,让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我们确实不在一片天空下。这物理上的距离,似乎也悄悄拉大了一点点心理上的思念。
江予安似乎察觉到了我瞬间的走神,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摄像头更清晰地捕捉到他的脸。“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摇摇头,把那一丝突如其来的感伤压下去,指着屏幕两端的光线对比,笑着说,“就是突然发现,我这儿天都黑了,你那边天还亮着呢。我们隔得还真远。”
他顺着我的手指看了看,也意识到了时差,温和地说:“嗯,是有点距离。所以你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别熬夜。”
“知道啦。”我点点头,看着他被夕阳光柔化的脸庞,心里那点因距离而生的小小惆怅,很快又被充盈的温暖取代。距离是客观存在的,但此刻屏幕两端紧紧相连的心,让这一个小时的时差,也变得温柔起来。
聊完佳佳,话题很自然地转到了他身上。我看着他屏幕上似乎比前几天略显清减的脸,忍不住问:“你这两天复健做得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做?”
“还行,都按计划做着。”他回答得从善如流,语气听起来很平常。
我盯着他的眼睛,故意拆穿他:“‘还行’?江予安同志,你可是有点发烧哦,还想瞒着我?昨天许薇和姜宇轩去看过你,薇姐可都跟我说了,你看起来有点虚弱,脸色发白。”
屏幕那端,江予安明显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笑,试图解释:“哪有那么夸张……可能就是天天在家待着,不怎么见太阳,皮肤捂白了而已。真没事。”
我哼了一声:“姜宇轩倒是帮你说话,让我别瞎想,说你这块‘老腊肉’虽然身体不好,但也不至于那么‘脆皮’,有点低烧,吃点药压下去就好了。” 我故意学着姜宇轩那有点吊儿郎当的语气。
江予安听了,眉头微皱,带着点埋怨的口吻:“这个姜宇轩……我都特意嘱咐他别告诉你发烧的事,免得你在外面担心。”
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他确实没主动跟我说呀,但你忘了?我可是有‘内应’的!许薇跟我可是铁杆盟友,姜宇轩现在跟她是一头的,自然就被‘策反’啦!”
江予安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俊不禁,低低地笑了起来,眼角漾开细细的笑纹:“对对对,是我失策了。忘了你现在情报网强大,不仅有前线观察员,还有被策反的敌方人员。” 他笑得肩膀都有些抖动,刚才那点试图掩饰的痕迹在笑声中荡然无存。
看着他开怀的样子,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那份惦记却丝毫未减。我知道,他总是不想让我担心,习惯把压力和不适自己扛着。这种温柔的“隐瞒”,有时候更让人心疼。
“所以,老实交代,今天体温正常了吗?药吃了没?”我收起玩笑,正色问道。
“吃了吃了,早就正常了。王师傅盯着呢。”他赶紧保证,眼神诚恳。
我们玩笑了两句,气氛轻松了不少。江予安趁势又认真地安慰我:“林月,你真的不用太担心我。我这儿有王师傅照顾着,再说,”他微微动了一下右臂,“这手伤也一天天见好,恢复得不错。没准儿等你从上海回来,我就能生活自理,和以前一样了。”
一听他这话,我立刻板起脸,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可别!江予安我告诉你,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话可是老理儿!你千万别着急用右手,必须给我好好养着,听医生的话!要是因为心急落下什么病根,那我可真成了千古罪人了,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我的语气不由得激动起来。毕竟,他这手臂的伤,是当初在KtV为了护着我,生生承受了那个醉汉的推搡才造成的。
这份救命之恩和因此带来的伤痛,一直是我心底最柔软也最沉重的部分。我可以承受照顾他的辛苦,可以面对外界的不理解,但唯独无法接受他因为这次救我而留下任何永久的损伤。
屏幕那端,江予安看着我骤然严肃起来的脸,愣了一下,随即眼神软了下来,带着一种了然的温柔。他明白我此刻的紧张源于何处。
“好,听你的。”他不再坚持,声音低沉而顺从,“不着急,慢慢养。我保证,绝不乱来,行了吧?”他像哄孩子一样向我保证,试图驱散我的忧虑。
看到他妥协,我心里才稍稍踏实了一些,但那种希望他尽快康复又害怕他操之过急的矛盾心情,依旧缠绕着我。这份牵挂,成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我,心中最甜蜜也最沉重的负担。
“这还差不多。”我小声嘟囔了一句,重新靠回床头,隔着屏幕,望着那个让我心疼又无比眷恋的人。
又叮嘱了他几句注意休息、按时吃饭,我们才结束了通话。放下手机,我看着窗外上海的夜色,心里那份因为事业进展而生的兴奋,终究还是被对龙城那个人的牵挂冲淡了些许。
我知道,我必须尽快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回到他身边。只有亲眼看到他好好的,我才能真正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