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我和林月现在在谈恋爱,林月就是我的女朋友。”
江予安的声音落下,清晰而坚定。
我爸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手里的酒杯还悬在半空,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惊疑不定地在我和江予安之间来回扫视了好几遍,似乎想从我们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
但他没有找到。
最终,他那带着难以置信和骤然沉下来的目光,重重地落在我身上。
“林月!”他喊我的名字,声音又沉又重,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安安说的是真的吗?”
我被他的气场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心脏狂跳,手心瞬间沁满了冷汗。
我不敢直视他锐利的眼睛,下意识地想要低头,却又强迫自己迎着他的目光,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但足以表明态度。
“你!”我爸的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猛地转头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我妈,语气带着被蒙蔽的愠怒,“你这是早就知道了?”
我妈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并没有看我,她的视线始终落在江予安身上,那目光复杂,有关切,有欣赏,但更多的是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审视。
“我也刚知道没多久。”她放下茶杯,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定,“安安,你很好,叔叔阿姨都知道你很好。
但是,”她话锋一转,斩钉截铁,“你和我们家林月在一起,我不同意。”
我爸立刻在一旁点头附和,语气虽然不像我妈那么冷硬,但态度同样明确:“对,安安,我和你阿姨都很喜欢你,也看好你。你这孩子,懂事、优秀、有担当!你说你想当我们干儿子,我们绝对没意见,高兴还来不及!但是让我们把女儿嫁给你……”
我爸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惋惜和坚决的神情:“你阿姨说得对,我们不能同意。这不合适。”
“为什么呀?”我终于忍不住了,压抑的委屈和不解冲破了恐惧,声音带着颤音,“我喜欢他,我愿意跟他在一起!法律都规定了恋爱自由,结婚自由,为什么我就不能和江予安在一起?你们不是都很喜欢他吗?难道就因为他的腿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这对他不公平!”
桌下,江予安的手再次握住了我的手,指尖微微用力,示意我冷静,让他来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扶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更加正色地面对我爸妈,语气诚恳而郑重:“叔叔,阿姨,我是真的喜欢林月,很认真地想和她在一起。我知道,我的情况……我的身体状况,可能会让你们有很多顾虑和担心,尤其是我现在的残疾。这确实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他的声音很稳,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极力掩饰的紧绷。
“但是,我向你们保证,”他继续说道,目光坦诚地迎向我父母审视的眼神,“我会尽我所能对林月好,尽我所能给她好的生活。无论是在物质上,还是在精神上,我都会努力去做到最好。我不会让她受委屈,也不会让她因为我的身体原因而过得比别人差。请你们相信我。”
他说了很多,言辞恳切,姿态放得很低,几乎是在请求。
然而,我爸脸上的神色始终是严肃的,眉头紧锁,再也没有了刚才把酒言欢时的和颜悦色。他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端起酒杯抿一口,不表态。
而我妈,自始至终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她安静地听江予安说完,然后,目光扫过包厢一侧那个摆放着茶壶茶杯的小茶台,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像一把精准的刀子:
“安安,你说你也可以照顾我们月月。好,那你证明给我看。”
她抬了抬下巴,指向那个离餐桌不过两米远的茶台:“那边的茶还不错,你给林月倒一杯吧。”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脏猛地一缩!
那茶台!对于正常人来说,站起来走过去,倒杯茶,再走回来,不过是几秒钟再简单不过的事。
可是对于此刻没有轮椅在身边、只能坐在餐椅上的江予安来说,这两米的距离,不亚于天堑!
他根本无法独立完成!
“妈!”我瞬间炸了,又气又急,声音都拔高了,“你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你明知道他现在没坐轮椅,根本过不去!你干嘛还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我妈转回头看我,眼神平静得可怕:“这个要求过分吗?月月,你知道你妈妈我每晚睡前都要喝一杯温水吧?你知道有时候我忘了倒水,你爸爸就算睡着了也会爬起来去给我倒吗?夫妻之间的互相照顾,往往就体现在这些小事上。这一点,他江予安,”她的目光再次转向江予安,带着一种冰冷的质疑,“能做到吗?”
她的例子举得真实无比,却像冰锥一样刺人。是,我爸对我妈是很好,这种细节上的照顾确实暖心。
可是,这明明是可以变通的!我可以自己倒水,我甚至可以给他倒水,为什么非要纠结于这种形式上的、“必须由他来完成”的照顾?
“妈!我能自己给自己倒水!我和他在一起又不是为了让他给我端茶送水!我们是互相喜欢,是灵魂上的契合!”我气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在我们争执的过程中,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握着的江予安的那只手,变得一片冰凉。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紧绷绷的,仿佛所有的肌肉都在对抗着这种无声的羞辱和艰难的处境。
他没有看我们,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眼前的桌布上,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