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屋头苍蝇样乱窜的朱祁钰,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浣衣局。
抬头看了眼破旧的牌匾,朝身后的四喜招手问道。
“前废戾太子妃是不是在此?”
四喜闷声回道。
“是~听下面的人说,她近来常常夜半啼哭。”
哼了一声的朱祁钰大步跨进院子。
没走几步,就瞧一妇人正埋头搓洗衣物。
她就是朱祁镇的太子妃钱氏。
几根发丝低垂在耳旁,钱氏正要伸手去抚,发现院里来人。
将头抬起的那一刻,钱氏终究没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罪妇钱氏,拜见皇帝陛下。”
曾几何时,钱氏也风光无限。
只是...
作为曾经的太子妃,朱祁钰登基后自然要肃清余孽。
钱家也就这般散了。
不过~
朱祁钰念钱家在夺位大战,特别是朱祁镇娇诏篡位后,钱家只是被裹挟着前进。
不仅没杀钱家一人,还让大臣们以后都不许再追究此事。
虽说死罪逃过,但活罪却没办法躲过去。
想到钱郁曾是先帝封的太子妃,朱祁钰便让其来浣衣局。
钱家的其他女眷,除了教坊司,难道还有第二个去处?
至于男子,全被充军...
朱祁钰双手一抬,叹息道。
“免了~朕刚才听说,你近来时常夜里啼哭,为何啊?”
一说到此,钱郁的眼泪如决堤的黄河,滔滔不绝往下淌。
“回禀陛下,罪妇近来确实夜里痛哭,罪妇父亲死了...”
说完,钱郁再也忍不住,在偌大的浣衣局哇哇大哭。
朱祁钰转头看向四喜,四喜利索地派人去北镇抚司找人过来。
待过来一指挥佥事后,朱祁钰便问。
“钱贵什么时候死的?为何没上奏与朕?”
指挥佥事低头苦着脸,低声回道。
“禀陛下,下官给您说过,当时您正跟几位军机大臣商讨梁总督该在东瀛何处登陆...”
鼻孔哼出道冷气,朱祁钰悻悻地点着头。
“这样~你马上将钱贵安葬。
至于规格,当他还是安昌伯吧。”
就在指挥佥事打算抬屁股走时,朱祁钰又将他叫停。
“钱家其他人都还好吗?”
指挥佥事不敢看朱祁钰,将头埋进胸膛。
“回陛下,除了您面前的前废戾太子妃外,钱家人都死绝了。”
这话让钱郁直接昏死过去。
朱祁钰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
悠悠醒来的钱郁感觉今天的精气神比以往要好许多,刚要挣扎着起身。
一年龄不过十二三的女娃娃将她按住。
“别乱动~你还很虚弱。”
钱郁看了几眼女娃,又看看四周。
这里不是浣衣局,躺在床上时,有种晃晃悠悠的感觉。
女娃见她眼中充满疑问,叹道。
“陛下开恩,赦你无罪。要是没去处,就待在船上吧。”
讲完这话的女娃便深深看了眼钱郁,樱桃小嘴几次张开,但又忍住。
钱郁以前是太子妃,自然知道面前的姑娘有话说,只是难以启齿罢。
“小姑娘,可是认得我?”
女娃愤愤地摇头,随后再点头。
“你不认得我,前废戾太子也不认得我,但我认得你们。”
说这话时,她的嘴唇都快被粉齿咬出血。
“知道我是谁吗?”
钱郁自然不知道,老实地摇头问道。
“不知,姑娘可愿告知?”
“家父邓棨。”
短短四个字,让钱郁大惊失色。
当年之事,她还是知道一二。
还没从震惊中走出的钱郁又听到那女娃恨恨地说道。
“若不是陛下对我有救命之恩,你绝不会醒来。
现在~体会到亲人一个个死去的痛苦了吧?
当年我才六岁,亲眼看见我娘亲被人侮辱后抛尸。
亲眼看到哥哥姐姐们的尸体漂浮在河道...
那时我命好,没住在邓府。
父亲托陛下将我救来京师,刚好王大人来太原府,我跟着王大人一起回的京。
后来就被陛下安排在了船上,一住便是近七年。
知道我这七年是怎么过的吗...”
钱郁彻底呆愣在当场,就在她以为今天活不过时。
房门被人推开。
一少年站在门口,见床上的人醒来,朝外头大喊。
“姐~姐~她醒啦~”
狗娃刚喊完,就见一妇人提着鹅黄留仙裙进屋。
这姐弟就是朱祁钰还是宣王时,运河上的那对姐弟。
芍药见钱郁醒来,立马坐在床沿,还伸出玉手在她额头上摸摸。
片刻后,一张俏脸由原来的皱眉换为宽心。
“好了~烧退了。
姑娘~先躺着,我让狗娃子再给你端碗鱼汤...”
三年前。
朱祁钰就将沈煜的妹妹嫁给了狗娃,至于芍药。
朱祁钰拿她确实没办法。
如此~
以前的船换了一艘,但船上的人没变。
朱祁钰每月都会挑点时间,来船上待会儿,或是吃口饭什么的。
这艘船,京师上下都知道。
而且~
不管京官们年纪多老,见了芍药都得唤声‘芍药姐’。
狗娃刚把鱼汤端来,芍药便将他撵走。
“狗娃子~天色已晚,船上都是女子,你先回去吧。”
狗娃挠挠后脑门,识趣地下船上了自家马车。
一只脚刚跨进车内,就听一女子声如翠柳。
“相公,我刚看船上的窗户有三道影子,可是有新人上船?”
狗娃瞪了眼沈欣,闷声回道。
“回去说,大舅哥可在家?”
沈欣知道自家相公在船上,或多或少能接触到一些朝廷秘密。
于是~便开口劝解。
“问大哥作何?相公,有些事咱们只当没看见也没听见...”
狗娃抬手将她的话打断,表情显得极为严肃。
沈欣从未见过自家相公如此,便知道事情怕有点儿麻烦。
马车刚在沈府门口停稳,狗娃就跳了下来,以最快速度冲进去。
恰好~沈煜这时候在吃饭。
一手拉着沈煜朝书房跑,狗娃一边小声对大舅哥说道。
“大哥~事儿不好了,陛下带个女人上船...”
别看狗娃没念过书,大字识不得几个,但他知道有些事不能外传。
沈煜还没反应过来,书房的大门就被狗娃重重关上。
喘着粗气的狗娃,手指运河。
“你猜今天船上上来的女子是谁?”
沈煜见妹夫挺焦急的,而且还有点慌张,睁大着双眼,惊恐问道。
“不会是青楼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