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说,一为尝试能否在强攻中趁乱夺取部分机密图纸或实物,二则是……尽可能杀掉大夏那些主持研究的关键工匠和研究员,哪怕能拖延大夏掌握这些技术的时间也好!”
皇太极沉默了,他了解希福,那不是一个会轻易冲动行事的莽夫,除非……除非他判断,大夏正在研究的这些东西,其重要性和威胁程度,已经大到足以让他不惜暴露整个四川情报网,也要拼命去阻止或拖延的地步!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纸条上,最终定格在蒸汽机三个字上。“这蒸汽机,又是何物?有何用处?”
阿克尚努力回忆着希福当时对他转述的话,组织着语言:“皇上,听希福大人转述那位提供情报的举人的说法,这蒸汽机,似乎是一种……一种能提供动力的机器,就像人力、畜力一样,但据说其力量源源不绝,不知疲倦。
那人说,这机器若是造好了,可以安装在战船上,那样战船就不用人力划桨摇橹,自己能走!若是用来驱动刚才说的镗床,那镗床就能日夜不停地自动打磨炮膛,铸炮的速度还能再快上数倍!”
“荒谬!”皇太极下意识地低喝一声,感觉如同在听天方夜谭,不用人力,船自己能走?世间岂有如此怪力乱神之事!
他第一反应是这情报是否被人做了手脚,或是那提供情报的举人信口开河,但转念一想,希福绝非易于受骗之人,他能为此赌上性命,说明他至少相信了七八分。
而且,联想到大夏此前弄出的破腹取子、飞天气球等闻所未闻之物,皇太极心中那荒谬的感觉,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寒意所取代。
他忽然明白了希福为何要铤而走险,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哪怕只有一部分是真的,那么大夏在军事技术上的领先,将不再是他们可以凭借勇士悍勇就能弥补的。那将是一种代差般的碾压。
阿克尚见皇太极脸色变幻,又补充了一个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对了,皇上,那位为我大清提供情报的年轻举人还告诉希福大人,说大夏现在普遍使用的铁模铸炮法,再加上一种叫什么水冷法的工艺,
具体原理他不清楚,但他亲眼所见,即使不使用那新的镗床,大夏单单一个成都军器所,一个月就能轻松铸造大小火炮数百门!而且,像这样的军器所,大夏在四川、陕西等地,远不止一个!”
“一个月……数百门?!”皇太极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大清举国之力,调集最好的工匠,耗费大量资源,一个月能铸造出一门合格的数千斤重炮,已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而大夏,是以百门为单位的!这其中的差距,已经不是骏马与蜗牛,简直是飞鸟与爬虫!他仿佛已经看到,未来战场上,大夏的军队被成千上万门火炮武装起来,那将是何等绝望的场景。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皇太极。大清能从白山黑水间崛起,一步步走到今天,与大明分庭抗礼,甚至数次入关劫掠,是何等不易。
可为何,上天要让关内出现大夏这样一个异数?他们仿佛总能源源不断地拿出这些闻所未闻、却又威力巨大的新奇器物,这仗,还怎么打?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皇太极怔怔地站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困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就这样沉默了近两刻钟,才缓缓坐回椅中,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问道:“你方才说,希福是从一个年轻举人那里得到的情报?那举人现在何处?他没有随你一起来?”
阿克尚回道:“皇上,那人是主动找上希福大人的,拿了黄金,说了情报后便迅速离开了,并未透露落脚之处。
不过希福大人给了他一个紧急联络的地址,嘱咐他若愿意投奔我大清,可凭信物前去联系,或许……他日后会找上门来。”
皇太极疲惫地挥了挥手,此刻他已无心去管一个举人的去向。
“阿克尚,你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自有安排,至于希福和在四川罹难的勇士……他们的家眷,朕会好生抚恤,绝不让我大清忠魂寒心。”
阿克尚叩头谢恩,退了下去。
次日清晨,盛京皇宫崇政殿内,气氛凝重,皇太极将昨夜得到的惊人情报,选择性地向满汉文武大臣进行了通报,重点强调了那种能自动打磨炮膛的镗床,以及大夏军器所那恐怖的月产数百门火炮的能力。
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朝堂之上并没有出现激烈的质疑之声。
经历了大草滩骑兵的惨败,见识了大夏各种层出不穷的新奇手段,这些大清的权贵们,似乎已经麻木,或者说,被迫接受了现实。
他们可以不相信那些听起来如同神话的自己会走的船,但他们无法不相信大夏那实实在在、远超大清的火炮铸造能力。
多铎麾下精锐骑兵在察哈尔草原上被大夏炮火轻易撕碎的惨状,犹在眼前,此刻,再无人敢夸口什么大清勇士不惧外物、满万不可敌的狂言。
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朝堂上蔓延。
然而,当皇太极用期盼的目光扫过殿下群臣,希望有人能提出应对之策时,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
大清王公贝勒们面面相觑,让他们去战场上拼杀尚可,可面对这种技术上令人绝望的差距,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让他们也去造那听都没听过的镗床和蒸汽机吗?
沉默了许久,皇太极的目光,最终缓缓投向了队列中的几位汉臣。
到了这等关乎国运兴衰、技术存亡的危急时刻,似乎,又不得不指望这些熟读诗书、往往能于困境中想出些奇谋妙计的汉臣们,来为这看似无解的困局,寻一条生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