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闻之,心中愤懑,曾试图上书旧友,陈说利害,却被告知既已致仕,勿再多管闲事。
就连身边一些故吏,也多是如此敷衍,加之小女见老夫终日郁郁,常以言语宽慰,言道天下非朱家之天下,乃百姓之天下,父亲既心系黎民,何不另寻明主?
……唉,说来惭愧,老夫一时激愤,亦是心灰意冷之下,便头脑一热,来到了这里。”
李茂才听罢,心中感慨,诚恳道:“傅先生心系百姓,晚生敬佩。
若先生尚有犹豫,或只是想来看看,我大夏绝不会强人所难,可在成都安心住下,四处走走看看,一切花费由巡抚衙门承担,待想清楚了再行决定不迟。”
傅宗龙却摆了摆手,神色变得坚定起来:“李巡抚好意,我心领了,既然来了,便是想清楚了。
这一路上,从云贵入川,所见所闻,着实让老夫大吃一惊!四川境内少见流民,百姓富足,面色红润,田地里庄稼长势喜人,市井之间秩序井然。
官道平整,水利兴修,学堂林立……这一切,与大明治下的凋敝景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可悲可叹啊,想我大明立国二百余载,堂堂正统,在抚恤民生、安定地方上,竟还不如……还不如被朝廷称为反贼的大夏!”
他站起身,对着李茂才郑重一揖:“我虽愚钝,亦知民为邦本之理,夏王殿下能以民为本,力行仁政,使百姓安居乐业,此乃真正的王道!
同为华夏衣冠,江山易主,朝代更迭,不过寻常之事。
老夫今日前来,非为一时冲动,我知大夏新立,官员奇缺,我愿效绵薄之力,投效大夏,为这天下苍生尽一份心力!还请李巡抚代为引荐!”
李茂才见状,心中大喜,连忙起身扶住傅宗龙:“言重了!先生清廉节俭,身负贤名,刚正不阿,天下共知!
能得先生投效,实乃我大夏之幸,大王若知,必定欣喜不已!
请稍坐片刻,待我处理完这几件紧急公务,便亲自带您前往王府,觐见大王!”
傅宗龙的到来,预示着越来越多对大明失望的有识之士,开始将目光投向西南这片充满生机的新土。
而陕西那悄无声息的人口迁徙,与成都这边名臣来投的景象,共同勾勒出明末乱世中,人心向背的悄然转变。
夏王府,李茂才兴冲冲地带着傅宗龙前来觐见,却从侍从口中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什么?大王不在府中?”李茂才一愣。
“回李巡抚,大王两刻钟前便急匆匆地赶往成都府中心医院了。”禁卫恭敬地回答。
“中心医院?大王去那里所为何事?莫非是身体不适?”李茂才顿时有些紧张。
“并非大王有恙,”禁卫连忙解释,“听闻是医院接诊了一位难产的妇人,情况极其危急,稳婆和医官都束手无策,言道若再无法生产,恐将一尸两命。
大王得知后,便立刻赶去了,说是……说是要亲自指导进行一种叫做剖腹取子的手术!”
“剖腹取子?!”一旁的傅宗龙闻言,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活人开膛破肚?这、这岂非戕害人命之举?闻所未闻!夏王他……他怎能行此等险事?!”
他久经宦海,也算见多识广,但针对临盆妇人动刀,在他认知中简直与妖魔邪术无异。
李茂才亦是心头剧震,脸色变幻。
他深知张行重视医道革新,常与医师探讨新奇疗法,但这真要对活人,尤其是孕妇实施剖腹之术,实在是骇人听闻!
他强压惊疑,对傅宗龙道:“傅先生少安毋躁!大王行事,虽常出人意表,却每每暗合天理人道。
此举必是存了万不得已、救人水火的苦心,我等不如即刻前往医院,一探究竟?”
傅宗龙内心虽觉此举过于惊世骇俗,但强烈的好奇心与对这位传奇夏王的好奇驱使他点了点头。
两人当即乘轿赶往中心医院。
成都府中心医院内,一间经过彻底洒扫、并用大王特供的高度酒精反复喷洒消毒的静室门外,张行正对以院长韩明远、副院长范永昌为首的几名核心医官做最后部署。
这两人皆是川中有名的名医,此刻却面色凝重,额角见汗。
“都记清楚了吗?”张行目光锐利,扫过众人,声音沉稳有力,“器具、药物可万无一失?此番若成,尔等便是活人无数、功在千秋的先驱!必将青史留名!”
韩明远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回大王,按您图纸所制刀、钩、钳等物,均已严格沸煮、酒精浸泡。
止血用的三七粉、白及粉备足,那麻醉汤剂也已按方煎妥,只是这药力……”
“剂量经反复推算,足以令其沉睡免痛,又不至伤及根本。”张行肯定道,“手术之时,务必沉心静气!想想这数月来,尔等反复解剖动物乃死尸积累的经验,人体结构图谱早已烂熟于胸。
就当是一次特殊解剖,不过对象是活人,目的在救人!
牢记切口位置、下刀深浅、避开主要血脉!遇出血,可用温热盐水纱布按压,或以丝线结扎血管!最后用羊肠线分层缝合。
本王就在外间坐镇,若有任何异状,速来禀报!”
“臣等领命!”韩明远、范永昌等人齐声应诺,相互对视,眼中虽有紧张,更多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们戴上特制棉布口罩,穿上蒸煮消毒过的白色罩衣,用酒精仔细净手后,毅然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手术室内,那名因胎位不正而命悬一线的产妇,已饮下一众医师改良古方配制的麻醉药酒,陷入昏睡。
助手们正用酒精擦拭其腹部,空气里混合着酒精与草药的气味。
就在韩明远等人准备之际,手术室斜对面的一间临时用作家属等候的厢房内,隐隐传出的对话声,引起了在外间静坐等候的张行的注意。
厢房内,一个老妇人带着焦躁与不满道,“……文博,你说这、这能成吗?开膛破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