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快马加鞭,离开刚刚恢复一丝生机的成都平原,直扑川东北门户——达州前线。
马蹄踏过新拓宽的官道,沿途所见,皆是热火朝天的修路开渠景象。
这勃勃生机,是他根基的保障,也是他此刻必须尽快稳定川东、彻底拔除大明在蜀地最后一颗钉子的底气所在。
达州张家军大营,气氛肃杀。
林胜武、刘心全等核心将领早已等候在帅帐之中。
“将军,听风传回的最新消息,邓祖禹自收到第三封信后,其本人更是连续两日闭门不出,拒绝接见任何访客。”
林胜文指着地图上的标记,沉声道,“老鬼的判断是,邓祖禹内心天人交战,已至临界点,但此人性格刚毅,最后一步,极难踏出。”
张行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地图上那片代表邓祖禹防区的区域:“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无论他投与不投,我军既定部署不变!胜武,攻城器械、精兵调动如何?”
“回禀将军!”林胜武抱拳,“火炮兵卒早已部署,只待将军号令!三日之内,必败其部!”
“好!”张行点头,“但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保全这上万可用之兵,避免无谓伤亡,方为上策。
邓祖禹所部,战力不弱,若得收服,实为臂助,听风那边……”
“老鬼已做好一切接应准备,湖广方面的人手时刻待命,只等邓祖禹给出明确信号,即可启动,接其家眷。”林胜文道。
“好,就按此计划行事,对其家人安全要格外注意,不得出半点差池!”
命令迅速通过隐秘渠道发出,帅帐内灯火通明,将领们低声商讨着强攻的细节,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的凝重。
突然,一名风尘仆仆的听风密探在亲卫引领下,几乎是滚鞍落马,直冲帅帐!
“报——!”密探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双手高高捧起一个用火漆封得严严实实的狭长竹筒。
“达州方向!邓祖禹亲信,秘密交予我外围接应点!言明务必亲手呈交将军!”
帐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竹筒上。
林胜武一个箭步上前,接过竹筒,验看火漆无误后,迅速用匕首撬开。
里面并非公文,而是两封信。
第一封,是邓祖禹的亲笔,字迹凝重而略显潦草,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罪将邓祖禹,顿首百拜张将军麾下:
天倾西北,地陷东南。禹,武夫尔,空负虚名,难挽狂澜于既倒,将军信中所陈,字字泣血,如雷贯耳。
忆袁督师血溅西市,观黎庶流离于沟壑,思麾下儿郎饥寒困顿,忠义之名,已成枷锁,压得我喘不过气,夜不能寐!
今观将军治蜀,除苛暴,去民困,活人无数,实乃真豪杰!
禹虽愚钝,亦知天命人心之所向,与其驱饥卒赴必死之地,徒染忠义虚名而累及三军家小,不若……不若弃此腐朽之兵甲!随将军……另辟新天!
然,禹有三请,万望将军恩准:
其一,麾下数千将士,皆苦命人,家中父母妻儿多在湖广、河南原籍,仰人鼻息。
禹若骤然举旗,恐朝廷震怒,累及彼等家小性命!此乃禹心中最大之痛!
其二,禹之家眷,承蒙将军仁义,已有安排,感激涕零,但求稳妥,万无一失。
其三,禹投诚,非为富贵,但求无愧于心,望将军体恤士卒,善待降兵。
若将军允诺,禹……愿效犬马之劳!何去何从,静候将军钧命!”
“成了!”刘心全忍不住低呼一声,脸上露出狂喜。
张行猛地抬头,看向林胜文:“胜文!立刻传令老鬼!归巢行动,启动!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将邓祖禹家眷安全护送入川!
沿途所有听风暗桩,全力策应,遇阻则杀,遇关则绕,务必确保万全!”张行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遵命!”。
张行目光接着转向地图上夔州的位置,“邓祖禹所虑极是!上万士卒家小,乃其归心之关键,亦是我张家军仁德之体现!强攻计划暂缓,但封锁计划,立刻执行!”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夔州区域:“传令!集中所有精锐斥候、以及听风在夔州的所有力量!目标:夔州全境!
尤其是所有通往湖广的官道、隐秘山径、长江水道渡口!自即刻起,我要夔州变成一口密不透风的铁桶!
第一,控制所有官方驿站、塘马铺!无论是传递军情的快马,还是寻常商旅信使,只许进,不许出!
胆敢硬闯或偷渡者,无论身份,立斩!尸体抛入江中喂鱼!
第二,沿长江一线,所有大小渡口、码头,派人乔装或暗中控制!
所有船只,无论官船、民船、渔舟,全部扣留!理由随便编,就说明军查缉流寇细作!可疑者直接凿沉!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那些穿越崇山峻岭、不为官府所知的隐秘小路、猎户兽道!
给我派出最精锐的斥候,三人一组,携带强弓劲弩、响箭号炮,分区域布控!
设下绊索、陷阱、暗哨!昼夜不停,轮番监视!
发现任何试图穿越之人,无需警告,远程射杀!务必做到,一只鸟,也别想从夔州飞出去报信!”
他的声音在帅帐中回荡,带着铁与血的寒意:“我要这夔州之地,彻底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朝廷的圣旨进不来,湖广的塘报送不出!
邓祖禹是降是战,他麾下士兵是死是活,外面的人,一个字也别想知道!直到……邓祖禹的家眷,安全抵达川中半途!”
“明白!”林胜武、刘心全等将领齐声应喝,这是一场无声的战役,关乎万余家庭的存亡,更关乎能否兵不血刃地吞下川东这颗硬钉子!
达州大营内,张行负手立于帐外,遥望邓祖禹军营的方向,目光深沉。
接下来,就是等待湖广方向的消息,以及邓祖禹最终履行约定的时刻了,这盘棋,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步,已经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