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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六年的初秋,岭南的暑热尚未完全退去,广信城外的稻田却已染上层层金黄,沉甸甸的稻穗在微风中摇曳,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丰收。州牧府内的气氛,也因这遍野的丰收景象而显得格外凝重且充满力量。
陈暮召集了麾下所有核心文武,举行了一次决定未来战略方向的重要会议。巨大的交州及荆南地图悬挂在厅堂中央,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敌我态势。
庞统首先起身,手持木杖,指向地图:“主公,诸位。秋收在即,我军粮秣将得到极大补充。根据各方情报汇总,眼下局势已然明朗。孙权经句章之败,虽怒极,然其内部,北惧曹操,南恨我等,西联刘备而心存猜忌,可谓三面受敌,心力交瘁。其麾下,鲁肃力求稳守,张昭等但求自保,吕范、凌统等将虽勇,却难挽大局颓势。荆南经其一番‘清洗’,韩当、凌统、董袭拥兵近两万,看似稳固,实则士族离心,民心惶惶,已成惊弓之鸟。”
他木杖移动,点向荆南零陵、桂阳两郡:“此二郡,乃我北出之门户,亦是我军下一步必然夺取之目标!其地北接南郡,东临江东,西连武陵,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夺得荆南,我军方有与曹操、孙权鼎足而立之根基,进可图襄阳,退可守五岭!”
魏延早已按捺不住,霍然起身,抱拳道:“军师所言极是!主公,末将愿为先锋,秋收之后,即刻发兵,先取泉陵,再下郴县,定将韩当、凌统之辈首级献于帐下!”他眼中战意熊熊,显然对之前的隐忍早已不耐。
黄忠抚须沉吟道:“文长勇烈可嘉。然荆南敌军数量不少,且据城而守,更有江陵鲁肃为后援。强攻之下,即便能胜,恐伤亡亦大,且若拖延日久,曹操、孙权反应过来,局势或有反复。”
赵云接口,声音沉稳:“黄老将军所虑甚是。我军虽士气高昂,粮草将足,然首次大规模北进,需力求稳妥。当有万全之策,力求速战速决,避免陷入僵持。”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暮身上,等待他的决断。
陈暮缓缓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扫过荆南,又掠过北方的襄阳和东方的秣陵,最终沉声开口:“北伐荆南,势在必行。然如何北伐,须有章法。”
他手指重重点在泉陵(零陵郡治)和郴县(桂阳郡治)上:“荆南二郡,零陵韩当,桂阳凌统、董袭,分兵据守,互为犄角。我军若分兵攻打,则易被其相互支援,各个击破。若合兵一处,则另一路敌军可袭我侧后,或断我粮道。”
“主公之意是?”庞统眼中精光闪动,已然有所猜测。
“集中优势兵力,形成局部绝对优势,先打掉其中一路!”陈暮斩钉截铁道,“零陵北部多山,泉陵城坚,韩当用兵老辣,稳守有余。桂阳郡相对开阔,凌统勇而少谋,董袭虽稳却非主将。且桂阳士族经孙权清洗,怨恨更深,民心更易争取。”
他看向诸将,命令清晰下达:“故此,我意已决!秋收之后,即刻誓师北伐!首要目标——桂阳郡,郴县!”
“此战,由我亲自统帅!赵云、魏延为先锋,领精兵一万,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直逼郴县!黄忠领兵一万为合后,保障粮道,并防备零陵韩当出兵救援!我自领中军两万,携攻城器械,随后压上!”
“文聘听令!”
“末将在!”文聘踏前一步。
“你率水军主力,沿漓水北上,入湘水,封锁桂阳郡沿江要道,阻截江东可能自江陵方向来的水路援军,并伺机运送兵马粮草,配合陆路进攻!”
“诺!”
“庞士元!”
“统在!”
“你坐镇广信,总揽后方政务,协调粮草军械转运,并主持对荆南士族之策反安抚事宜,务必令其在我军抵达时,不至强烈抵抗,若能倒戈相助,则大善!”
“统领命!”
陈暮的部署,思路清晰,目标明确,集中力量攻敌一点,同时水陆并进,内外策应,将交州积蓄已久的力量猛然释放于一点。
“此战,乃我交州立基以来,首次大规模外拓!意义重大,只许胜,不许败!”陈暮目光如炬,扫过全场,“诸位,厉兵秣马多时,建功立业,就在今秋!”
“愿随主公,荡平荆南,成就大业!”众将热血沸腾,齐声怒吼,声震屋瓦。广信的决定,如同一支利箭,已然上弦,目标直指桂阳!
与广信同仇敌忾、磨刀霍霍的气氛截然不同,秣陵的吴侯府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秋收的季节,本该是喜悦的,但孙权看着各地报上来的粮赋统计,眉头却越皱越紧。句章之败的阴影尚未散去,北面曹洪在襄阳的兵马调动日益频繁,压力与日俱增。更让他心烦的是,来自江陵鲁肃和荆南韩当、凌统的密报,都明确指出交州境内兵马调动异常,大规模北进的意图几乎不加掩饰。
“陈暮……他终于要动手了。”孙权将一份密报扔在桉上,声音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目标,很可能是桂阳。子敬建议,放弃桂阳,收缩兵力,固守零陵与江陵,你们以为如何?”
堂下,张昭、顾雍、吕范等人面面相觑。放弃一郡之地,这绝非小事。
张昭叹息道:“主公,鲁子敬之议,虽显怯懦,然亦是无奈之举。我军两面受敌,兵力捉襟见肘。桂阳凌统、董袭虽勇,然兵力仅万余,面对交州倾力来攻,恐难久守。若救援,则需从江陵或庐陵调兵,北面曹洪虎视眈眈,江东腹地亦需兵马镇守……难,难啊!”
顾雍也道:“且桂阳士族经此前清洗,人心离散,能否与凌将军同心抗敌,尚未可知。若强守,恐损失惨重,亦难保全。”
吕范却有些不甘:“难道就眼睁睁将一郡之地拱手让人?如此,岂不更助长了陈暮的气焰?末将愿领兵前往桂阳,与凌统、董袭并肩作战!”
孙权何尝不想战?但他更清楚现实的残酷。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苦涩道:“子衡勇气可嘉。然即便增兵,又能增多少?五千?一万?可能确保击败陈暮数万虎狼之师?若败,则损兵折将,更伤元气。如今之势,唯有壮士断腕……”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传令凌统、董袭,若事不可为,可放弃桂阳,率军退守零陵,与韩当合兵一处,依托地形,层层阻击,务必保住零陵!同时,子敬在江陵,务必严密监视曹操动向,绝不可让其趁火打劫!”
“再……”孙权的声音带着一丝屈辱,“再派使者去许都,向曹操……求援。就说陈暮势大,欲吞并荆襄,危及朝廷,请丞相发兵相助!”
向曹操求援,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孙权此刻已别无他法。他必须稳住北方,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也要集中力量应对来自南方的致命威胁。
秣陵的决策,充满了无奈与悲凉。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君主,在接连的打击和巨大的压力下,不得不做出痛苦的收缩和妥协。
许都,丞相府。
曹操看着孙权送来的求援信,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将信递给旁边的程昱和贾诩。
“孙权到底还是撑不住了,向老夫低头了。”曹操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程昱看完信道:“丞相,孙权势窘,此乃天赐良机。可令曹洪将军加大压力,迫使其割让更多利益,或可令其交出江陵?”
贾诩却缓缓摇头:“丞相,孙权虽困,然鲁肃尚在,江陵城坚,急切难下。且若逼之太甚,恐其彻底倒向刘备,甚至……与陈暮暂时妥协。不若应其所请,口头允诺援兵,稍作姿态,令其与陈暮在荆南拼个两败俱伤。待其双方筋疲力尽,我再收取渔利,方为上策。”
曹操点头:“文和之言,正合我意。孙权想借我之力抵挡陈暮,我又何尝不想借陈暮之手削弱孙权?传令曹洪,向襄阳增兵,做出南下姿态,但无我将令,不得实际进攻。再派使者告诉孙权,朝廷已知悉其忠悃,丞相不日将发天兵助其讨逆,令其务必坚守待援!”
他所谓的“天兵”,自然是遥遥无期。他要的,只是让孙权看到一丝希望,从而更卖力地去与陈暮血拼。
“另外,”曹操补充道,“告诉刘晔,加大对交州的情报搜集,尤其是陈暮此次北伐的兵力配置、将领安排、进军路线,我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诺!”
许都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冷静而残酷。无论是孙权还是陈暮,在曹操眼中,都不过是棋盘上需要消耗的棋子。南方的战火,在他看来,正是削弱未来对手的良机。
秋意渐浓,肃杀之气已弥漫在荆南的上空。广信的利箭即将离弦,秣陵在困局中挣扎,而许都则在高处冷眼旁观。一场决定南方格局的大战,随着稻浪的金黄,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