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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渚岭,五岭之一,山高林密,瘴气弥漫,自古便是隔绝南北的天堑。此刻,一支约三千人的精锐部队,正如同幽灵般在崎岖险峻的羊肠小道上艰难跋涉。士卒皆轻装简从,只携带数日干粮和必要的兵器甲胄,许多人身上都被荆棘划破,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赴死的决然。
吕蒙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亲自探查路径。他卸下了标志性的铠甲,只着一身便于山行的劲装,脸上新添的伤疤在昏暗的林光下更显狰狞。自营浦大败后,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屈辱,周瑜将奇袭苍梧的重任交给他,既是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也是一场豪赌。他深知,此行若败,自己万死难赎,江东在荆南的局势也将彻底崩坏。
“将军,前方就是‘鬼见愁’隘口,地势极为险要,仅容一人通过。”向导指着前方一道如同被巨斧劈开的狭窄山缝,声音带着敬畏。
吕蒙抬头望去,只见两侧峭壁如削,高耸入云,中间通道阴暗潮湿,布满湿滑的青苔。“传令下去,人衔枚,马裹蹄,分批快速通过!斥候前出五里,警惕伏兵!”他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队伍沉默而迅捷地行动起来。穿过“鬼见愁”,眼前豁然开朗,已然是萌渚岭南麓。再往前,便是苍梧郡的腹地了。吕蒙摊开一份简陋却标注着几条隐秘小道的舆图,目光死死盯住一个目标——位于苍梧郡中部,漓水支流贺水畔的“临贺”城!此城并非郡治,城防相对薄弱,且是连接苍梧南北、水陆交汇的要冲。若能一举拿下临贺,便可切断广信与北部魏延、赵云所部的联系,震动整个苍梧,甚至直接威胁广信!
“全军加速!目标,临贺!三日之内,必须抵达城下!”吕蒙压低声音,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三千江东死士,如同潜入羊群的恶狼,悄无声息地扑向了苍梧柔软的后腰。
广信城已全面戒严。城头上哨兵林立,旌旗招展,滚木礌石堆积如山,气氛凝重。陈暮采纳了庞统的建议,并未因可能存在的奇袭而惊慌失措,将全部兵力收缩回城,而是采取了外松内紧的策略。
明面上,广信城以及周边重要据点加强了守备,但各地的日常行政和商贸活动并未完全停止,以免打草惊蛇,也让潜在的敌人摸不清虚实。暗地里,大量的哨探、游骑被撒向苍梧郡北部和东北部的山区、水道,尤其是几条可能穿越萌渚岭的隐秘路径,更是布下了无数暗哨。
州牧府内,陈暮与庞统、以及刚刚奉命率部分主力秘密回援至广信左近山丘隐蔽处驻扎的赵云,正在紧急商议。
“文长那边,韩当攻势虽猛,但皆为佯攻,意在牵制,其主力并未真正投入。”赵云汇报道,他风尘仆仆,但眼神依旧锐利,“漓水下游的江东水军也是如此,游弋不定,并无登陆迹象。综合各方情报,周瑜声东击西之计,几乎可以确定。其目标,必是苍梧腹地,甚至……就是广信!”
庞统丑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吕蒙新败,兵力不足,不敢直扑广信这等坚城。其最可能的目标,是拿下一处战略要地,搅乱我军部署,动摇我军心。会是何处?漓水沿岸的封阳?还是贺水旁的临贺?”
陈暮盯着地图,手指在几个可能的目标点上划过,最终停留在“临贺”上。“临贺……此地若失,北可与韩当呼应,夹击文长;西可威胁桂林;东可沿贺水直逼广信!且城防相对薄弱……若我是吕蒙,必选此处!”
“主公明见!”庞统眼中精光一闪,“应立即增兵临贺!”
赵云却微微蹙眉:“军师,临贺城小,骤然增兵,恐引起吕蒙警觉,若其改变目标,反而更难防范。且我军主力若集中于临贺,广信及其他要地岂不空虚?”
陈暮点了点头:“子龙所虑有理。吕蒙此行,贵在隐秘与速度。他赌的就是我们反应不及,或是判断失误。我们若大张旗鼓增兵,正中其下怀。”他沉吟片刻,决断道:“传令临贺太守,加固城防,多备守具,征召民壮协助守城,但不必告知其敌军可能来袭,以免城内恐慌,泄露消息。子龙,你率领本部精锐,不必入城,就潜伏在临贺城外的‘伏龙岭’!那里山林密布,便于隐藏,又可俯瞰临贺及周边要道。一旦吕蒙现身攻城,你便从其侧后杀出,与城内守军里应外合,务必将这支孤军,全歼于临贺城下!”
“末将领命!”赵云抱拳,眼中战意升腾。这是一个大胆的布局,风险与机遇并存。
“此外,”陈暮看向庞统,“士元,广信城防由你全权负责。同时,传令给文长,让他适当示弱,甚至可以佯装后撤,进一步麻痹韩当,使其认为我军主力已被吕蒙吸引。我们要让周瑜和吕蒙以为,他们的计策成功了!”
一张精心编织的反包围网,悄然撒开,只待猎物自己撞入网中。
三日后的黄昏,吕蒙率领的三千江东精锐,如同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临贺城外!
他们一路潜行,避开了所有官道和大的村镇,专走荒僻小径,竟然真的瞒过了交州军的大部分哨探,成功抵达预定目标。看着远处那座在夕阳余晖下显得并不高大的城池,以及城头似乎并无特殊戒备的守军,吕蒙心中涌起一股近乎疯狂的喜悦和即将雪耻的快意。
“天助我也!”吕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毕露,“敌军尚无防备!全军听令,休整半个时辰,饱餐战饭!子时一到,立即攻城!先登城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三千江东死士默默地啃着干粮,检查着兵器,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光芒。他们知道,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斗。
子时,月黑风高。临贺城一片寂静,只有巡夜士卒灯笼的微光在城头摇曳。
突然,尖锐的唿哨声划破夜空!无数黑影从城外的黑暗中涌出,如同潮水般扑向城墙!云梯被迅速架起,悍勇的江东兵口衔钢刀,手足并用,奋力向上攀爬!
“敌袭!敌袭!”城头上的守军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敲响了警锣。箭矢稀稀拉拉地射下,滚木礌石也零落地砸落,显得混乱而无力。
吕蒙在城外督战,看着部下轻易地登上了城头,心中大喜过望!“果然守备空虚!儿郎们,杀进去!”
然而,就在第一批江东兵翻上城头,以为胜利在望之时,异变陡生!
临贺城头突然火把大作,照亮了夜空!原本看似慌乱的守军,瞬间变得井然有序,无数弓弩手从垛口后现身,密集的箭雨如同泼水般倾泻而下!同时,沉重的滚木礌石如同冰雹般砸落,顿时将攀爬的江东兵砸得人仰马翻!
“中计了!”吕蒙脸色剧变,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意识到,对方早有准备!
更让他肝胆俱裂的是,就在攻城战陷入胶着之际,临贺城两侧的山林中,突然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声和呐喊声!无数火把如同两条火龙,从黑暗中猛扑出来,直插江东军的侧后翼!
“常山赵子龙在此!吕蒙匹夫,拿命来!”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响彻战场,赵云白袍银枪,一马当先,如同战神天降,瞬间便撕开了江东军混乱的后阵!
与此同时,临贺城门洞开,守军在主将的带领下,呐喊着冲杀出来!
前后夹击!吕蒙的三千孤军,瞬间陷入了绝境!
“顶住!结阵!向南突围!”吕蒙目眦欲裂,挥舞长刀,试图稳住阵脚。但军心已乱,在赵云所部精锐和城内守军的猛烈冲击下,江东军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顷刻间便土崩瓦解。
战场上乱成一团,火光、刀光、血光交织,惨叫和喊杀声震耳欲聋。赵云一眼便锁定了正在亲兵护卫下奋力厮杀的吕蒙,催马挺枪,直取中军!
“吕子明!哪里走!”赵云声到枪到,银枪化作一道闪电,直刺吕蒙心窝!
吕蒙仓皇举刀格挡,“铛”的一声巨响,他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虎口迸裂,长刀几乎脱手,整个人被震得连连后退,胸中气血翻涌!
“保护将军!”亲兵们拼死上前,试图挡住赵云。
但赵云枪出如龙,或挑或刺,精准而狠辣,挡者披靡,瞬间便清空了吕蒙身边的护卫!他目光冰冷,再次锁定吕蒙,杀机凛然!
吕蒙看着如同杀神般的赵云,又看了看周围不断倒下的部下,知道大势已去,一股绝望涌上心头。他不甘地怒吼一声,挥刀做最后一搏!
然而,实力的差距并非勇气可以弥补。不过数合,赵云枪尖一抖,荡开吕蒙的刀锋,随即闪电般刺出,洞穿了他的肩胛!吕蒙惨叫一声,兵刃落地。
“绑了!”赵云冷喝。
主将被擒,残存的江东兵更是彻底失去了斗志,纷纷跪地投降。一场精心策划的奇袭,最终以吕蒙被生擒,三千江东精锐几乎全军覆没而告终。
当临贺城下惨败、吕蒙被生擒的消息,由侥幸逃回的零星溃卒带回江陵时,周瑜正在对着地图推演局势,等待着吕蒙的“捷报”。
“什……什么?!全军覆没?!子明被擒?!”周瑜听到消息,勐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报信的参军,声音颤抖。
“是……是的都督……赵子龙早有埋伏……我们……我们中计了……”参军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噗——!”
周瑜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如同被重锤击中,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再也压抑不住,勐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晃了晃,向后倒去!
“都督!” “公瑾!”
程普等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扶住。只见周瑜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已然昏死过去。
临贺之败,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这位江东支柱早已不堪重负的病体。江陵都督府,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悲恸之中。
而远在广信的陈暮,在接到赵云生擒吕蒙、全歼敌军的捷报时,脸上并未露出太多喜色,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但一个时代的帷幕,似乎也即将落下。他望向北方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