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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趾郡,龙编城。相较于北境与桂林郡的刀光剑影,此地表面上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南国独有的慵懒。然而,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已然湍急。
士府深处,一间门窗紧闭的密室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士廞坐在主位,尽管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不时扫向门外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与激动。其弟士祗坐在一旁,年轻的面庞上则更多是跃跃欲试的亢奋。下首坐着几位交趾本地的实力派俚帅和几位士家的核心族老,他们或沉默,或眼神闪烁,气氛压抑。
“诸位,”士廞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嗓子,压低声音,“江东周都督的信,大家都看过了。陈暮北境受挫,桂林郡阿果虽败,却也说明其后方并非铁板一块!此乃天赐良机!若我等再犹豫,待陈暮缓过气来,依照那《交州敕令》,清查田亩,编户齐民,还有我等立足之地吗?”
一位满脸刺青的俚帅瓮声瓮气地道:“大公子,江东的承诺,靠得住吗?别到时候我们出了力,他们却隔岸观火。”
士廞立刻道:“盘骨帅放心!周都督信誓旦旦,只要我们起事,驱逐陈暮所置官吏,控制交趾,江东不仅表我为交趾太守,更会提供钱粮军械,并牵制陈暮北境兵力!届时,交趾还是我们的交趾,各位俚帅的领地、权柄,只会更胜从前!”
士祗也帮腔道:“父亲老迈,畏首畏尾,岂知险中求富贵之理?难道诸位甘心永远被那庞统、赵云之辈骑在头上?那陈暮推行新法,分明是要掘我等根基!”
族老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沉吟道:“大公子,二公子,此事关乎士家满门性命,是否……再等一等,看看北境和桂林局势如何发展?”
“等?”士廞猛地提高声调,随即又强行压下,“不能再等了!周瑜的信使还在城中等候回音!据可靠消息,陈暮已派桓阶前来龙编,名为探病,实为监视!若等他到了,我们就被动了!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狠厉:“我已联络好郡兵中的几位军侯,龙编城内,我们可动用的兵力不下两千!加上各位俚帅麾下的勇士,趁桓阶未至,赵云远在桂林,一举控制龙编,囚禁……父亲,然后传檄各县,号召忠义之士共讨陈暮!”
盘骨帅与其他几位俚帅交换了眼色,最终重重一拍大腿:“好!就依大公子!干了!”
密谋在深夜的士府中悄然达成,一张针对交州后方的叛乱之网,开始收紧。
就在士廞等人密谋的同时,奉命“探病”的州牧府长史桓阶,已乘船抵达了交趾郡北部的麊泠县。他并未急于赶往龙编,而是借口体察民情,在此地停留了下来。
桓阶心思缜密,一路南来,他已隐隐感觉到交趾的气氛有些异常。地方官吏表面上恭顺,言辞间却多有闪烁。市井之中,关于陈暮欲对交趾士家不利、强征俚僚等流言,似乎比苍梧、郁林更为活跃。
“伯绪先生,龙编方面传来消息,士燮依旧称病不见客,但其长子士廞近日活动频繁,与多位俚帅往来密切,郡兵亦有异动调防的迹象。”一名扮作商贩的细作向桓阶密报。
桓阶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预感到交趾可能要出大事。士廞的野心,加上周瑜的蛊惑,很可能已经突破了士燮的压制。
“立刻派人,分水陆两路,将此地情况急报广信主公与庞军师!”桓阶当机立断,“告诉他们,交趾恐生剧变,请速做定夺!”
然而,广信与交趾路途遥远,消息往返需要时间。桓阶深知,若士廞真的铤而走险,等广信的命令到来,恐怕为时已晚。他必须想办法拖延,或者……提前采取一些行动。
他召来几名精干的心腹,低声吩咐道:“你们想办法混入龙编城,散播消息,就说赵云将军已平定桂林,正率得胜之师南下巡边,不日将至交趾。同时,设法接触那些对士家并非死心塌地的官吏和俚帅,暗示他们,州牧府对忠诚者绝不吝赏赐,但对叛逆者,也绝不留情!”
这是疑兵之计,也是分化之策。桓阶希望能以此震慑住一部分摇摆不定者,为广信争取时间。
而在广信,几乎在接到桓阶密报的同时,庞统也通过其他渠道,获悉了交趾的异常以及江东细作在龙编活动的蛛丝马迹。
“士廞小儿,果然按捺不住了!”庞统丑脸上掠过一丝狞笑,眼中却无半分意外,只有一切尽在掌握的冷酷。他早已料到周瑜会打士家的主意,也一直在暗中布子。
他并未立刻去惊动陈暮,而是秘密召见了另一名负责特殊事务的属下。“让我们在交趾的人动起来。重点盯住士廞、士祗,以及那几个跳得最欢的俚帅。若他们真敢异动……”庞统做了一个抹喉的手势,语气冰寒,“无需请示,就地格杀!首要目标,士廞!”
“明白!”属下领命,无声退入阴影之中。
庞统又铺开地图,目光落在交趾与郁林、九真交界的地带。“传令给郁林、九真太守,以协防剿匪为名,向边境增兵,做出威慑姿态。再令南海水军,派一支分舰队,沿交趾海岸巡弋。”
他要用外在的压力,配合桓阶在内部的行动,双管齐下,尽可能将交趾的叛乱扼杀在摇篮里,或者,至少将其影响降到最低。
龙编城内,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越来越重。士廞加快了行动步伐,不断与郡兵将领、俚帅密会,调集私兵,囤积物资。桓阶散播的“赵云即将南下”的消息,确实引起了一些人的恐慌和犹豫,但在士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鼓动和江东承诺的诱惑下,叛乱的车轮依旧不可逆转地向前滚动。
病榻上的士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几次试图召见士廞,却被以各种理由推脱。老人躺在榻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发出无奈的叹息,他知道,士家这艘大船,正在被他野心勃勃的儿子推向危险的旋涡。
广信州牧府,陈暮在得知庞统的部署和桓阶的警示后,面色沉静,只是眼神比往日更加深邃。“士元,交趾之事,由你全权处置。必要时,可调驻守合浦的兵马策应。我要的,是交趾的稳定。手段,我不问。”
“主公放心。”庞统躬身,语气中带着绝对的自信和一丝血腥味,“统必让那觊觎之辈,付出血的代价。”
与此同时,北境石鼓渡。魏延接到了庞统转来的陈暮命令,要求他暂取守势。他看着对面韩当严防死守的营垒,啐了一口,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大局为重。“传令下去,加固营寨,多设哨探!妈的,让韩当老儿再多活几天!”
各方势力都在紧锣密鼓地布局、应对。交趾,这个交州最南端,也是曾经最独立的郡,即将成为周瑜与陈暮隔空博弈的又一个血腥棋盘。和平的假象即将被彻底撕碎,忠诚与背叛,野心与毁灭,都将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接受最残酷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