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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驿茶馆角落,那苗疆老者的出现和其怀中物品与镇龙尺产生的微弱共鸣,让井生瞬间警惕而又充满期待。这共鸣虽弱,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搅动着井生连日来探寻无果的焦躁。

他强行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激动,并未立刻上前搭讪,以免打草惊蛇,而是继续不动声色地啜饮着杯中残茶,指尖在粗糙的陶杯边缘轻轻摩挲。同时,他将水镜感知的玄妙和镇龙尺那独特的感应能力,一丝丝、一缕缕地,极其 subtle 地聚焦在那位看似寻常的老者身上,如同无形的蛛网,小心翼翼地笼罩过去。

老者确实看似普通,一顶宽大的旧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布满岁月沟壑的下颌和干瘪的嘴唇,身上穿的也是苗疆老人常见的靛蓝布衣,浆洗得发白,袖口甚至有些磨损,并无任何扎眼之处。然而,他每一次呼吸都异常绵长,气息深深内敛,仿佛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这绝非普通山野乡民所能做到,分明是身怀修为的迹象。更重要的是,他怀中紧贴胸口的那件物品,正隐隐散发出一种古老而晦涩的气息。尽管老者似乎极力用某种方法掩饰,那气息依旧如深埋地底的矿脉般,顽强地透露出难以完全隔绝的波动。这股气息与龙心石同源,却又浸润着南疆特有的神秘巫蛊色彩和历经千年的沧桑感,如同古老山林的低语,带着潮湿泥土与腐朽枝叶的味道,幽幽钻入井生的感知。

是守陵人代代相传的信物?还是另一件失落已久、与龙脉息息相关的古老器物?井生心中疑窦丛生,思绪翻飞,种种猜测掠过脑海,却越发笃定此行必有收获,这老者,很可能就是通往核心秘密的关键引路人。

他屏息凝神,耐心等待着,目光低垂,仿佛只是被窗外喧嚣所吸引的寻常茶客。时间缓慢流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那老者似乎终于歇息够了,放下几枚边缘被磨得光滑的铜钱,发出轻微的叮当声,随即拄着一根磨得光滑油亮、透着岁月包浆的竹杖,缓缓起身离开。他步履沉稳,不疾不徐,目光始终低垂,仿佛专注于脚下的方寸之地,并未察觉到井生那如影随形、却极其隐蔽的窥探,径直朝着镇外荒僻的方向踱步而去。

井生见状,立刻放下茶盏,迅速从袖中排出茶钱置于桌上,快步走出茶馆,身影融入街道的人流,随即又巧妙地脱离,远远地缀在老者身后数十丈外,保持着一段不易察觉的距离。恰在此时,向导阿贵背着一个鼓囊囊的粗布包袱,采购物资归来,见井生神色凝重地跟踪一位陌生老者,虽不明其中缘由,却也凭着多年行走江湖的默契和察言观色的本事,二话不说,悄然收好刚买的物品,脚步放轻,快步跟上井生,紧随着他的步伐,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老者出了南风驿,并未踏上人来人往、车马喧嚣的官道,而是身形一拐,如同识途老马般,踏上了通往深山幽谷的一条被荒草半掩的羊肠小径。他脚步看似闲庭信步,不快不慢,实则每一步踏出,身影便诡异地向前挪移一大截,仿佛脚下的土地在他脚下自动收缩,又似空间在他面前折叠,显然施展了某种高深的“缩地成寸”之术,寻常人根本难以跟上。

井生心中惊奇更甚,知道遇到了真正的高人,当下不敢怠慢,也悄然运转体内真元,气血奔流,足下生风,施展起精妙的身法,气息收敛如无物,身形如一片轻羽,在崎岖山路上无声无息地紧随其后,勉强吊住那若隐若现的背影。阿贵则显得有些吃力,额头上很快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粗重起来,咬着牙奋力追赶,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碎石和腐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勉强才未落下太远。

一路向着山林深处进发,越走越是荒僻。周遭古木参天,虬枝盘结,浓密的枝叶将日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在林间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中渐渐弥漫起淡淡的、带着甜腻腥气的五彩瘴气,如同有生命的薄纱在林间缓缓流动,原本喧闹的虫鸣鸟叫也变得稀疏寥落,最终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一种神秘而压抑的气息沉甸甸地笼罩下来,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心头,令人微悸。

那老者似乎对这片复杂险恶的山林路径极为熟悉,在盘根错节的古木、湿滑的青苔覆盖的岩石和密布如网的藤蔓间穿梭自如,如同行走在自家院落,身形飘忽不定。他时而会停下脚步,佯装整理衣襟或喘息,实则在用极其隐蔽的手法检查着某些刻在树根底部、石缝深处或苔藓之下的隐秘标记,或是在闭目凝神,感知着空气中某种无形的能量结界,动作细微得几不可察。

井生将这一切细微动作尽收眼底,水镜感知捕捉着那些常人难以发现的能量涟漪和古老刻痕,越发觉得此人身份神秘莫测,此行目的绝不简单,每一步都透着谨慎和某种传承的印记。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日头西斜,林间的光线愈发幽暗,三人终于来到一处被浓得化不开、如同凝固牛乳般的厚重白雾完全笼罩的山谷入口。老者终于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仿佛随意地向后方瞥了一眼。那目光看似浑浊,却似乎穿透了数十丈的距离和层层叠叠的林木遮挡,轻轻扫过井生和阿贵藏身的树丛。但他并未点破,只是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那叹息中似乎混杂着无奈与一丝了然,随即不再犹豫,一步便跨入了那浓稠如实质、翻滚不息的白雾之中,身影如同水滴入海,瞬间被那茫茫白色吞噬得无影无踪。

井生和阿贵迅速赶到谷口,只见眼前白茫茫一片,浓雾翻滚涌动,伸手不见五指,一股阴冷的湿气扑面而来,仿佛能渗透衣物。井生尝试催动水镜感知,却发现这浓雾蕴含着一种奇特的力量,感知力如陷泥沼,难以深入分毫,反而被那冰冷粘稠的雾气反弹、扰乱。

“公子,这雾古怪得很,阴冷刺骨,像是能钻进骨头缝里,怕是布有极厉害的迷阵或瘴气。”阿贵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担忧,脸上也露出凝重之色,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襟。

井生凝神屏息,仔细感知。果然,这浓雾并非自然形成,其中蕴含着某种玄奥的阵法之力,不仅能遮蔽视线,更能彻底扰乱人的方向感和空间感,甚至隐隐带着迷惑心智的波动,若无指引,陷入其中恐怕会被生生困死,迷失直至力竭。就在此时,他紧握在手中的镇龙尺再次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悸动,如同黑暗中坚定的心跳,又如指南针一般,稳定而有力地指向浓雾深处某个特定的方位,仿佛在冥冥中牵引着他。

“抓紧我,跟紧,一步也别落下。”井生沉声示意阿贵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然后屏气凝神,不再依赖目视,全凭镇龙尺那微妙的共鸣指引,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踏入了那片翻滚着、吞噬一切的浓雾深渊。

雾中世界,能见度几乎为零,上下左右的方向感完全颠倒混乱,脚下的触感也变得模糊不清,耳边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和阿贵紧张压抑的喘息,以及浓雾翻滚时发出的微弱呜咽声。冰冷的湿气包裹着全身,沉重而粘滞。若非镇龙尺那持续不断的、如同脉搏般稳定跳动的微弱指引,在这混沌迷蒙、隔绝天地的绝境之中,根本寸步难行,任何方向都可能通向永恒的迷失。如此屏息凝神、如履薄冰地前行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眼前的浓雾毫无征兆地骤然稀薄、消散!

仿佛穿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身后依旧是翻滚不休、咆哮着的茫茫白雾,如同巨大的白色屏障隔绝内外,身前却豁然开朗,展现出一个清朗幽静、宛如仙境的隐秘山谷。谷中草木葱茏,奇花吐艳,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鸟鸣清脆悦耳,在谷中婉转回荡,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淌,在阳光下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几间雅致的竹楼临水而建,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炊烟袅袅升起,一派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世外桃源景象,与方才那阴森恐怖的迷雾之路形成天壤之别。

而那位苗疆老者,此刻正静静地站在其中一座竹楼前的空地上,目光平静如水地注视着从浓雾中略显狼狈地走出的井生和阿贵,仿佛早已料到他们的到来,在此等候多时,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outsiders,”老者开口,声音苍老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树干,却带着一股山岳般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说的虽是官话,却夹杂着浓重的苗疆口音,“为何跟踪老朽?” 那双隐藏在斗笠阴影下的眼睛,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了井生。

井生心中猛地一凛,知道行藏已露,再无法隐瞒。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因穿越险境而略显急促的呼吸,上前一步,恭敬地拱手行了一礼,姿态放得极低:“晚辈井生,冒昧打扰前辈清修,实非有意尾随,惊扰之处,万望海涵。只因晚辈身负关乎天下苍生的重大要事,正在追寻与‘龙脉之源’相关的线索,方才在茶馆之中,感应到前辈怀中藏匿之物气息非凡,与晚辈所寻似有同源之契,这才斗胆一路跟随至此,唐突之处,恳请前辈恕罪。” 他并未直接提及守陵人,而是用了更模糊、也更安全的“龙脉之源”一词,以免显得过于冒失或有所图谋,同时点出“天下苍生”,以表明事态严重,非为一己之私。

老者闻言,眼中精光骤然一闪,如同暗夜中划过的星火,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他仔细地、从头到脚,如同审视一件器物般打量了井生一番,目光尤其在他手中紧握的、此刻仍在微微散发温润光泽的镇龙尺上停留了许久,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尺身,洞察其所有秘密:“龙脉之源?你年纪轻轻,竟知晓此等天地秘辛?你手中之尺…非同凡响,绝非寻常法器,其力内蕴,引而不发,却又浩如渊海,从何而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探究和深深的怀疑。

井生略一沉吟,心知此刻需要坦诚部分实情以换取信任,否则难以取信于这位深不可测的老者,便决定如实相告:“前辈慧眼。此尺名为镇龙尺,乃家传至宝,其存在本身便关乎天下地脉安危,更牵扯到一场意图窃取龙脉之力、祸乱苍生的巨大阴谋。晚辈此次南下,正是为寻访线索,阻止歹人阴谋得逞,护佑一方安宁。前辈怀中所藏之物,气息与晚辈之尺隐隐共鸣,同源而生,故晚辈斗胆,冒死前来,只求前辈能指点迷津,告知此物来历及其中关联,晚辈感激不尽。” 他再次强调“祸乱苍生”,并将自己定位为守护者,试图消除对方的敌意。

老者沉默了片刻,山谷中的鸟鸣溪流声仿佛在这一刻都安静了下来,空气变得凝滞。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如同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从怀中贴身的内袋里,郑重地取出了那件东西。

出乎井生意料,那并非想象中的神器令牌或光华璀璨的宝物,而是一块只有成年人巴掌大小、色泽深沉如墨、表面天然覆盖着一层细密而古老、仿佛真正龙鳞般凹凸纹路的奇异骨片!这黝黑的骨片静静地躺在老者布满老茧的掌心,在透过林叶的微光下,那些鳞状纹路流转着幽暗的光泽。一股与龙心石同源、却更加苍茫、更加厚重、仿佛源自洪荒太古、承载着无尽岁月和大地之力的古老苍凉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骤然凝重了几分,连溪水的流淌声都仿佛低沉下去。镇龙尺在井生手中猛地一震,发出低沉的嗡鸣,共鸣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此物,”老者声音低沉而肃穆,带着无尽的敬畏,仿佛在呼唤一个神圣的名字,“名为‘祖龙之鳞’,乃是我族世代守护、供奉的圣物之一,承载着祖龙的遗泽,是大地龙脉力量的古老凭证。”他缓缓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你能感应到它,说明你与你手中之尺,确与龙脉有缘,受其牵引,非是寻常窃贼。”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带着深深的警惕和审视,“但你说阻止阴谋…哼,可知南疆近来风云诡谲,暗流汹涌,多少心怀叵测的外来者,打着各种冠冕堂皇的旗号——寻龙、访古、求药、甚至声称拯救苍生,实则欲行不轨之事,觊觎我南疆秘宝,搅动风雨?你,又如何证明你非是其中之一?” 那质疑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井生身上,带着沉重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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