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天晴的晨光,把麦棚的青瓦照得发亮。苏晴刚推开草席门,就听见田埂边传来“吱呀”声——老石正推着石碾子压地,石碾的木轴裹着层湿泥,压过的土块碎成细粒,泛着润润的黑。
“种荞麦得用细土!”老石见苏晴过来,停下碾子擦了把汗,“这土刚被雨浇透,压碎了撒种,芽儿能扎得深!”
晒谷场的草席上,摊满了晾干的野荞麦种,黄澄澄的颗粒裹着层薄霜,李根正用筛子筛种,瘪粒和碎草从筛眼漏下去,留下的都是饱满的籽:“得把空壳的筛出去,不然占着地,还长不出苗。”
小丫头蹲在筛子边,小手捡着漏下来的碎草,偶尔捏起粒饱满的籽,放进嘴里嚼两下:“晴姨,这籽比上次的甜!”
“甜就对了!”刀疤强扛着把新做的木耙走过来,耙齿是用磨尖的树枝做的,“今天咱们把村东的空地都种上,人多快些,趁土还湿!”
众人分了工:男人们推着石碾压地、用木耙搂平土垄;女人们蹲在垄边撒种,手里攥着荞麦种,撒得匀匀的,每步撒三指宽,不多也不少;王小虎领着几个娃娃,拎着破瓢往撒好的种上盖薄土,瓢沿的土簌簌落在种上,刚好埋住籽——这是苏晴教的,盖土太厚芽钻不出来,太薄会被鸟啄。
刚种了半亩地,张嫂突然喊了声:“种得太密了!”她走过来,用手指在土垄上量了量,“得隔两指撒一粒,不然长起来挤着,都长不高!”
撒种的女人们立刻调整节奏,苏晴也蹲下来示范:“像这样,手指捏着籽,轻轻一撒,籽落在土上,能看见缝就行。”她撒的种,粒与粒之间刚好隔两指,透着整齐。
老石推着石碾过来,见了就笑:“晴丫头这手艺,比我家老婆子还巧!”
日头升到半空时,村东的空地已经种了大半。二柱突然指着远处的渠边喊:“有鸟!”众人抬头看,几只灰雀落在刚种的荞麦地边,正啄着没盖土的籽。
“我去赶!”王小虎拎着根木棍跑过去,嘴里喊着“走开!走开!”,灰雀扑棱着翅膀飞远了,却没飞多远,落在不远处的树上盯着地。
“这样不是办法。”苏晴皱了皱眉,忽然看见田埂边的艾草,“把晒干的艾草扎成束,插在地里!鸟怕艾草的味,不敢过来!”
女人们立刻去田埂边摘艾草,扎成一束束的,插在荞麦地的垄间,翠绿的艾草束立在土垄上,像小旗子似的。小丫头插完一束,还对着树那边喊:“别过来了!有艾草!”
中午歇脚时,众人坐在田埂上吃红薯干,老石从布包里掏出个陶罐,打开盖儿,里面是炒过的盐粒:“撒种的时候,在垄边撒点盐,能防虫子啃种!”
苏晴接过陶罐,往刚种的垄边撒了点盐,盐粒落在湿土里,很快化了:“还是老石叔有经验,咱们之前都没想到。”
下午种最后一片地时,邻村的老李领着几个汉子过来,手里扛着木耙:“俺们村的地种完了,过来搭把手!”
人多力量大,太阳还没偏西,村东的空地就全种上了荞麦。新种的地垄整整齐齐,垄间插着艾草束,风一吹,艾草的香混着泥土的腥,飘得满村都是。
林野拎着木桶,往地垄边浇了点渠水:“这水刚从溪沟引过来,凉得很,能让种籽快点吸潮气。”
小丫头蹲在垄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盖在种上的土:“晴姨,多久能发芽呀?”
“再过三天。”苏晴摸了摸她的头,看着眼前的荞麦地,夕阳把土垄染成暖橙色,艾草束在风里轻轻晃,“等发芽了,咱们就天天来浇水,等长到半尺高,就能盼着收了。”
王小虎躺在田埂上,看着天上的云,忽然说:“等荞麦收了,咱们就能做荞麦饼,还能磨成粉煮糊糊!”
“对!”刀疤强拍着他的肩膀,“到时候给你做个最大的饼!”
暮色里,众人扛着工具往回走,身后的荞麦地静静卧在湿土里,垄间的艾草束在暮色中泛着浅绿。苏晴走在最后,回头看了眼地——土是润的,种是饱的,风里有艾草的香,还有点荞麦种的甜。她忽然觉得,这灾年的日子,就像这刚种下去的荞麦,只要有湿土、有耐心,再加上一群人互相帮衬着,总能盼到发芽、盼到收获,把苦日子,慢慢酿成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