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隘,西风卷起漫天黄沙,拍打在古老的城墙上,发出金石相击般的声响。
嬴昭骑着食铁兽,伫立在最高的箭楼顶端,小小身躯在狂风中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掀飞。
腰间那柄定秦剑与他身高齐长,剑鞘随着风势不时磕碰着垛口青砖,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像是在敲击着历史的门扉。
殿下,蒙毅忧心忡忡地递上毛氅,声音几乎被风声吞没,关外风厉,还是...
听见没?孩童突然歪头,打断了蒙毅的话,有人在哭,好多人。
的确有隐约的呜咽声随风传来——那是六国遗民在关外祭奠亡魂。纸钱灰烬如黑蝶般飘过城头,一片粘在嬴昭睫毛上,被他小心拈着,搓成个小灰团。
不好看。他嘟囔着撒手,灰团飘飘悠悠坠下城墙,恰落在祭奠人群的供品中。神奇的是,供盘里的黍饼接触灰团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芽抽穗,转眼间结成了金灿灿的稻谷,沉甸甸地压弯了穗头。
关外顿时响起一片惊呼:神迹!秦地稻种竟能在我们这贫瘠土地上生长!
嬴昭拍手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因为掺了我的零食呀!——那灰团里混着他偷藏的、用特殊方法培育的土豆粉。
王贲快步登楼,铠甲上还带着尘土:探马来报,六国余孽纠结兵马,欲趁陛下东巡之机攻关!
话音未落,一支鸣镝破空射来!箭尖淬着幽蓝魂火,划破长空,带着刺耳的尖啸——分明是赵高的手笔!
嬴昭竟不躲闪,在众人惊呼中张口一声,精准地咬住了箭杆。那诡异的魂火触到他牙齿,地一声熄灭成缕缕青烟,消散在风中。
赵公公真小气,孩童吐出箭杆,嫌弃地撇嘴,送箭都不带点土豆,光会玩火。
他忽然伸手,费力地拔出那柄比他还要高的定秦剑。剑身沉重,小手颤巍巍地举不稳,然而剑尖却骤然迸发出三丈青芒,如蛟龙出水,直刺云霄!
黑龙卫听令!奶声奶气的嗓音竟裹挟着不容置疑的龙吟,震响在整个山隘,开城门——
万万不可啊殿下!守将骇然跪地,声音发颤,关外伏兵数万,狼子野心,城门一开,后果不堪设想!
嬴昭却只是踢了踢食铁兽圆滚滚的肚子。熊猫懒洋洋地打了个滚,背上竹篓倾倒,顿时滚出无数闪烁着荧光的土豆——正是用赵高魂火培育的新品种。
请他们吃土豆呀!孩童说着,剑尖轻挑,一颗土豆应声飞落关外。
惨叫声顿时响起!土豆在半空中炸开,荧光粉纷纷扬扬洒落,沾到伏兵身上,竟显露出隐藏的魂族咒印。六国遗民见状哗然,愤怒地指向那些被标记的人:原来楚将军早已被魂族附体!难怪一直怂恿我们攻打函谷关!
关外顿时陷入自相残杀的混乱。嬴昭趴在垛口,小脸皱成一团:打架不如种地...
他忽然将定秦剑猛地插进城墙缝隙。剑身龙纹游走闪烁,地底传来隆隆巨响——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函谷关两侧山崖竟缓缓移形换位,硬生生造出了万亩层层叠叠的梯田!泥土的芬芳瞬间弥漫开来。
章邯哥哥!他朝关下忙碌的少府丞喊道,快播种子!就撒我昨天给你的那些!
守军目瞪口呆地看着章邯真的带人犁地播种,而那些种子一入土,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绿、抽苗,金黄的稻浪顷刻间漫过方才的战场,随风起伏。
六国遗民手中的刀剑渐渐垂下。有人一声扔掉兵器,颤抖着抚摸那饱满的稻穗,声音哽咽:这...真能让我们活命?
当然呀!嬴昭不知何时竟溜到了关外,踮着脚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戴上一顶草帽,收成好了,记得请我吃糕!要甜甜的那种!
忽有冷箭从暗处射向他后心!箭矢却在触及孩童衣襟前自行粉碎——竟是那老者反手掷出烟袋锅,精准地击碎了箭矢,眼中精光乍现:墨家机关术,岂容魂族猖獗!
关外顿时乱作一团。被附魂者与反抗者厮杀起来,而更多人则扔下武器,疯狂地收割着稻谷往怀里塞,仿佛抓住了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嬴昭蹦蹦跳跳地回到关墙,用小手指蘸了不知哪来的血,在秦军旌旗上画了个歪歪扭扭却神气活现的熊猫:以后这里不叫函谷关啦,叫熊猫关!
夕阳西下时,函谷关竟真挂起了绣着食铁兽的旗帜。关内外百姓混在一起抢收粮食,炊烟袅袅升起,仿佛忘了半日前的厮杀与对立。
嬴政踏着浸染了些许血色的稻谷走来,面色沉静:胡闹。
才没胡闹呢~儿子扑进他怀里,蹭了蹭,赵公公才要气哭啦!他的魂种都被大家煮成粥了!
果然,关外空地上支起数口大锅,六国遗民们围着分粥,锅中升腾的热气里夹杂着丝丝被净化、即将消散的黑气——那正是被稻谷神力净化吞噬的魂种。
是夜,函谷关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嬴昭蹲在最高的烽火台上,用小树枝插着土豆烤,火星溅入深邃的夜空,竟奇迹般地凝成一幅新的星图:威严的黑龙盘踞西方,龙首昂扬,遥遥指向东海方向。
父皇看,孩童戳着那璀璨的星图,十九弟在岛上盖房子呢!还挺像样!
嬴政凝视星轨流转——胡亥所在的荒岛方向,正升起诡异的魂火祭坛,与沙丘地脉隐隐相连,透着不祥。
无妨。帝王将儿子举上肩头,让他坐得更高,让他盖。
更鼓声中,函谷关悄然蜕变。城墙缝隙里钻出翠绿的土豆苗,箭孔中栖下了报喜的雀鸟,连护城河里都游动着尾鳍散发荧光的鱼儿。
蒙毅快步送来急报:陛下!赵高在沙丘重建祭坛,以十八公子为眼,窥视九鼎气运!
让他看。嬴昭抢过奏报,三下两下折成个小纸船,正好给十九弟解解闷~省得他整天捣鼓那些丑丑的虫子。
纸船乘着烽火的热气飘远,落入云海的那一刻突然自燃。几乎同时,万里之外隐约传来胡亥暴怒的嘶吼——那火焰竟通过魂契通道,烧焦了他刚蓄起不久的头发!
嬴政不禁大笑,笑声豪迈,震落关墙积年的尘埃。纷纷扬扬的尘灰间,隐约可见九鼎巨大的虚影环抱函谷,鼎身上刻满了食铁兽可爱的爪印,威严中透着一丝奇异的温馨。
帝王轻抚儿子额间那对晶莹剔透的小龙角,声音低沉而温和:闹够了?该回家种土豆了。
归程的马车里,嬴昭抱着那柄比他还长的定秦剑打盹,小脑袋一点一点。剑鞘突然无声地裂开几道细纹,渗出漆黑粘稠的黏液——那是赵高最后埋下的阴毒魂毒,悄然发作。
父皇...孩童在梦呓中不安地扭动,剑剑痒痒...
嬴政眸光一凛,以掌覆剑,滚烫的龙血灼烧着毒液,发出的嘶鸣,在昏暗的车厢里格外清晰。黑暗中,无人看见帝王眼底一闪而过的、与胡亥如出一辙的冰冷竖瞳。
函谷关渐渐隐入沉沉的夜色。唯留城头那面食铁兽旗猎猎作响,旗杆之下,一颗无人注意的荧光土豆正悄然生根发芽,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生命力。
遥远的东海荒岛上,胡亥突然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朝着西方使劲嗅闻,獠牙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哥哥的味道...他嘶哑地低语,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哼,掺着一股死老鼠味儿。
汹涌的浪涛拍碎在礁石上,溅起的泡沫里,浮着半张焦黑的符纸——那是赵高被魂术反噬后,残存于世间的最后一缕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