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里达尼司城外的惨败,像一记闷锤,砸在每个库夏士兵的心口。
葛尼修卡大帝不败的神话,第一次被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更深的裂痕,出现在无数士兵和底层部族的心里。
他们为了那个视自己为草芥,动辄将同胞转化为怪物的“魔王”卖命,究竟图什么?
恐慌和质疑,如同瘟疫,在庞大的军营和聚居地里无声蔓延。
正是在这片迷茫与绝望的土壤上,巴尔萨的“黄天垒”,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壮大。
曾经吞噬生命的魔窟,如今已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净土。
它不再散发甜腥与怨毒,而是持续向外辐射着温暖平和的玄黄色光辉,形成一个巨大的庇护结界。
被救出的女人们,脸上惊恐的烙印正在被这光芒慢慢抚平。一个曾被折磨到麻木的女人,在看到一个孩子将一朵从石缝里抠出来的野花,递给一名沉默站岗的黄巾力士时,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水光。
这里没有库夏军官的鞭子和狞笑,只有太平道士们安静的诵经声,和黄巾护卫们沉默的守护。
秩序,正在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在这座地狱的旧址上,悄然建立。
“啧啧,又来了一批。瞧他们那怂样,裤子都快跑掉了。”
尖嘴猴腮的小鬼从多鲁的影子里钻出来,指着远处一队刚刚抵达矿坑入口、衣衫褴褛的库夏逃兵。
“总比留在原地,被那个老变态塞进炉子里当柴烧强。”腆着肚子的小鬼捏着鼻子,“不过这黄天垒越来越热闹,吃的够吗?”
巴尔萨没有理会两个小鬼的聒噪。
他的目光落在一群刚刚放下武器,正跪在黄天垒核心前的壮年男子身上。他们中有库夏人,有米特兰人,甚至还有几个被强征的异族。
他们的脸上没有狂热,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决绝。
“将军,这些人都是自愿的。”独眼龙多鲁走上前,声音压得很低,“他们都想……成为力士。”
巴尔-萨点了点头。
他走到一名身材最高大的库夏百夫长面前。那人抬起头,眼神复杂,有愧疚,也有期望。
“你后悔吗?”巴尔萨问。
那百夫长惨然一笑:“我亲眼看着我的部下被恐帝的僧侣推进绞肉机,只为了给一只魔兽助兴。我后悔的,是没能早点杀了那些杂碎!”
“很好。”
巴尔萨不再多言,他伸出手,魂力在指尖凝聚成一枚淡黄色的符文。
没有繁复的仪式,他只是将那枚符文,轻轻按入百夫长的眉心。
“入池。”
那百夫长浑身一震,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走进了旁边那座由血池转化而来的“化力池”。
池中不再是污血,而是氤氲着玄黄灵气的温润液体。
男人入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闭上双眼,身体在灵液中缓缓沉浮。他身上的旧伤,心里的恐惧,都在这股力量的洗涤下,一点点剥离。
“我的娘诶,又开始泡澡升级了。”尖嘴猴腮的小鬼看得眼热,“大将军,你看我这小身板,能不能也给泡一个?”
巴尔萨冷冷瞥了它一眼,那小鬼脖子一缩,瞬间没了声。
三日后。
“哗啦——”
水声响起,那名百夫长从池中猛地站起!
他的身形比之前魁梧了一圈,皮肤泛着坚硬的青石光泽,双目开阖间,神光湛然。一层由能量构成的玄黄符甲自动覆盖全身,手中也多了一柄由符文构成的厚重战斧。
他保留着自己的意识和记忆,但灵魂深处,已经烙上了黄天大道的印记。
他走到巴尔萨面前,单膝跪地,声音沉稳有力。
“谢将军再造之恩!”
巴尔萨看着他,那双燃烧着魂火的眼中,复仇的火焰依旧,但火焰的底色,却多了一抹创造的灼热。
巴尔萨充分利用了乌里达尼司之战后的混乱局面和他日益壮大的力量。他的才能在这一阶段,如同被投入锻炉的精钢,在烈火与重锤下,展现出惊人的锋芒。
黄天垒不再是秘密。
那些由黄巾力士和能言善辩的道士组成的小队,如同一颗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库夏的广袤后方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们深入那些被恐帝视作炮灰的部族营地,潜入溃兵们藏身的破败村庄。
他们不只带来能救命的粮食和药品,更带来了一句足以点燃绝望之心的承诺。
“黄天之下,众生平等。”
“反抗魔君,自救救人。”
对于那些在恐帝铁蹄下连猪狗都不如的人们来说,这比任何黄金都更具诱惑。
一支刚刚结束任务的小队返回了矿坑。领头的,正是三天前第一个接受改造的库夏百夫长。他如今的身躯如同青岩,步伐沉稳,身后跟着数十名衣衫褴褛、神情却无比坚毅的溃兵。
“将军。”他将一卷羊皮地图呈给巴尔萨,“这是我们端掉的一个库夏斥候小队搞到的,上面是恐帝在东部山区的三座补给点位置。另外,这些兄弟,都愿意追随黄天。”
巴尔萨展开地图,焦黄的眼眶里,魂火跳动。
他没有去看那些新来的人,而是盯着地图上一个被红圈标记出来的据点。
“做得好。”他只说了三个字,便将地图递给身旁的独眼龙多鲁。
尖嘴猴腮的小鬼从多鲁的影子里探出头,看着那群新兵蛋子,咂了咂嘴:“大将军,咱们这买卖越做越大了。可这人一多,嘴也多,咱们的存粮,顶得住吗?”
“你懂个屁!”另一个腆着肚子的小鬼也冒了出来,一巴掌拍在它后脑勺上,“人是嘴吗?人是手!是刀!是能把魔都那帮龟孙的脑袋拧下来的手!”
巴尔SA没有理会它们的吵闹。
大量人口的涌入,并未让黄天垒陷入混乱。巴尔萨几乎是本能地将他那套严苛的军事管理才能发挥到了极致。
整个黄天垒,被他打造成了一座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
新来的壮丁,经过甄别和考验,最悍不畏死的一批,会被送入“化力池”,成为黄天力士的核心战力。
其余的,则编入常规护卫队,由老兵带领,负责巡逻和防御。
妇女和老人也没有闲着。在道士们的指导下,她们负责处理缴获的物资,缝补衣甲,制作干粮。甚至有被解救的库夏工匠,开始尝试利用矿坑里的废料,打造简易的守城器械。
人人各司其职,无一闲人。
死寂的矿坑,第一次有了“家”的烟火气。
巴尔萨并非一味防守。
他像一头耐心的恶狼,只在最有把握的时候,才会露出致命的獠牙。
当夜。
一支由二十名黄巾力士组成的小队,在夜色掩护下,如鬼魅般扑向了地图上标记的那座补给点。
战斗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
负责守卫的库夏士兵还在睡梦中,就被破门而入的黄巾力士扭断了脖子。那个以虐杀俘虏为乐的“血鞭”千夫长,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那名新晋的百夫长力士,用一柄符文战斧连人带床劈成了两半。
天亮时,小队返回,带回了整整十车粮食和堆积如山的武器甲胄。
“血鞭”的人头,被高高挂在了黄天垒入口的旗杆上。
这颗人头,比任何招降的文书都管用。
三天之内,又有三个一直摇摆不定的小部族,拖家带口,前来投奔。
巴尔萨的“黄巾将军”之名,开始在库夏后方,比恐帝的魔威传得更快。
他站在黄天垒的最高处,俯瞰着下方这片由他一手缔造的、生机勃勃的“城邦”。
获救的女人正带着孩子们,在圣所的光芒下唱着古老的歌谣。
道士们在开辟出的田地里布下阵法,催生着翠绿的麦苗。
新兵们在校场上挥汗如雨,吼声震天。
胸口那个纠缠他无数个日夜的空洞,此刻竟感到一种久违的充实。
复仇的火焰依旧灼热,但火焰的核心,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守护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