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伟,在晋江开鞋厂。2019年清明前,表哥阿强神秘兮兮找到我:“伟仔,螺阳镇有栋三层别墅,市价三百万,屋主急售只要八十万。”他压低声音,“就是……听说不太干净。”
我嗤之以鼻。我们这代泉州人什么没见过?当年机器半夜自己启动、仓库黑影乱晃,最后不都是老鼠野猫?
直到踏进别墅那刻,我仍觉得自己占了便宜。闽南红砖外墙,罗马柱拱门,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血光。只是院里的桑树枯得蹊跷——四周草木葱郁,唯独它像被抽干生命。
钥匙插入锁孔时,一股铁锈混腐肉的气味扑面而来。中介小郑搓着手:“陈总,久没通风而已。”
“你闻不到?”我皱眉。
小郑茫然摇头。后来才懂,有些味道,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闻到。
前两周风平浪静。直到谷雨那夜,我被滴水声吵醒。嘀嗒,嘀嗒,不像浴室漏水,倒像……有人湿淋淋地站在某处。
我握着手电筒循声而去。声音停在二楼主卧门外。推开门的瞬间,滴水声戛然而止。手电光扫过紫檀大床——缎面床罩上,赫然印着个人形水渍,仿佛刚有具湿尸躺过。
最瘆人的是水渍边缘蜷着几根长发,半黑半白,绝不是妻子的。
那晚我逃到客厅喝酒,醉眼朦胧间,瞥见楼梯转角有团黑影蠕动。它像察觉我的目光,突然静止——然后传来湿哒哒的爬行声,朝着地下室。
我死死盯住地下室铁门。门缝里,缓缓渗出一滩腥黄液体。
第二天我找来镇上有名的神婆。她刚踏进院门就脸色骤变,桃木剑直指桑树:“树心养阴煞,树下埋骨七年不腐,怨气结成‘地缚灵’。”她盯着我,“它当你是我仇人。”
施工队挖开树根那刻,所有人都吐了。盘根错节中缠着具完整骸骨,衣物未烂,能辨出是上世纪旗袍。最恐怖的是树根穿透眼窝与胸腔,像要把她永远钉在这。
尸骨移走后第七天,我以为噩梦结束了。那晚洗澡时,浴帘突然自己合拢。我骂了句伸手要拉开,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的、带着尸斑的皮肤。
浴帘后面站着“人”。
我僵在原地,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浴帘缓缓滑开一道缝——缝隙里是张浮肿溃烂的脸,眼眶空洞,嘴角却咧到耳根。
“阿……雄……”它喉咙里滚出破风箱般的声音。
我惨叫一声撞开门,赤身裸体冲进雨夜。身后别墅所有窗户同时亮起昏黄的光,每扇窗后都站着那个旗袍身影。
警察在国道找到精神失常的我。调查显示:别墅原主人2012年失踪的续弦林秀姑,正是树下骸骨。她因丈夫外遇吞药自尽,临死诅咒“要永远守住这个家”。
而我的声音相貌,竟与逃往南洋的原屋主有七分相似。
如今我住在晋江高层公寓,不敢关灯,不敢独处。最怕下雨夜——每当雨声响起,墙角就会浮现新的水渍,慢慢聚成穿旗袍的人形。
朋友劝我做法事,神婆摇头:“没用的。她闻过你的生气,认准你了。”
上周装修工人从别墅给我带来个铁盒,说是撬开地下室地砖找到的。里面是林秀姑的日记,最后一页用血写着:
“谁住我屋,睡我床,谁就是我郎。”
“日日陪君到天光。”
昨天深夜起床喝水,厨房传来切菜声。我以为是妻子,却听见陌生而温柔的女声哼着闽南语歌谣:
“阮君出门去南洋,等君返来结成双……”
透过门缝,我看见灶台前站着穿湿旗袍的女人,正把一截枯白的指骨,细细切成片。
砧板旁摆着两副碗筷。
她突然停刀,脖子一百八十度扭向我,腐烂的脸上挤出笑容:
“阿雄,宵夜煮好了,你来食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