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哲,2002年在泾阳县一所中学实习。那年十月发生的事,让我至今不敢靠近任何古塔寺庙,甚至看到佛像都会手心发凉。
事情始于国庆假期最后一天。同学张涛神秘地说:“崇文塔最近很灵验,有人看到佛像晚上会动。”我们五个年轻人决定夜探古塔。
那晚月亮被薄云笼罩,田野里弥漫着秸秆焚烧后的焦糊味。崇文塔孤零零矗立在夜色中,八角十三层的轮廓像通往幽冥的巨柱。守塔的是个姓赵的老头,眼皮耷拉得几乎看不见眼球。
“看完就快走。”他嘟囔着,“塔里的佛,晚上不喜欢活人。”
我们没当真。塔内空气阴冷,带着陈年香火和木头腐朽的混合气味。手电光柱在盘旋的楼梯上晃动,照见墙壁剥落的壁画——那些明代绘制的罗汉像,在摇曳的光线下仿佛正微微转头。
王琳突然拉住我袖子:“你们听见没?好像有念经声。”
确实有。极其细微,像几十个老僧在同时诵经,声音却来自墙壁内部。张涛大笑:“是风穿过塔窗的声音啦!”
越往上爬,空气越冷。在第八层,李健指着北面一尊菩萨像:“它刚才……是不是眨了下眼?”手电照过去,彩绘菩萨宝相庄严,双眼半阖。
“别自己吓自己。”我说着,却发现菩萨的衣袂边缘有些异样——那不是颜料剥落,更像是……细密的黑色绒毛在微微颤动。
到达顶层时已近午夜。月光从格窗洒入,正中的佛像端坐莲台,脸上是千年不变的慈悲微笑。陈静突然指着窗外:“下面田里好像站着很多人。”
我凑近窗边,心脏骤然冻结——塔下黑压压站满了“人”,全都仰着脸,月光照出一张张没有五官的空白面孔。
“回、回去吧……”刘薇声音发颤。
就在我们转身时,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佛像的头转动了。
不是幻觉。那颗石雕头颅正缓缓转向我们,脸上慈悲微笑开始扭曲,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它开口说话,声音像千百个生锈齿轮在转动:
“既见未来,为何不拜?”
我至今无法描述随后经历的完整细节,只记得大家尖叫着往下狂奔。楼梯变得无比漫长,每层佛像都在蠕动,墙壁渗出黑色黏液。身后传来沉重的拖拽声,像是什么巨大东西正从顶层爬下来。
逃出塔身那刻,守塔赵老头站在门口。月光下,他的影子细长扭曲,脸上带着与顶层佛像如出一辙的笑容。
“说了不听。”他摇头,“佛醒了,就要吃供奉了。”
我们没命地跑向自行车。骑出几百米后,李健突然刹车:“王琳呢?”
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后来警察在塔周围搜索三天,只在下水道口找到王琳一只鞋,鞋里塞满黑色香灰。官方结论是“意外坠塔”,但我们都知道不是。
真正的恐怖从那天晚上才真正开始。
李健是第一个出事的。他女友说那晚被奇怪声音吵醒,看见李健坐在床边梳头——用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梳子,一下,又一下,头皮都梳破了。
“佛叫我梳干净。”他喃喃道,“梳干净好上供。”
第二天清晨,他被发现吊死在自家门框上。诡异的是,脚下没有垫脚物,验尸报告说颈椎折断的方式“像是从高处坠落”。
参加完葬礼那晚,我半夜被滴水声吵醒。声音来自卫生间,我推开门,看见马桶正在不断涌出黑色粘稠液体——是掺着香灰的污水。
最恐怖的是,浮在表面的那些香灰,正慢慢聚合成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
我连夜搬到同学家借住。第三天,张涛打来电话,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它在跟踪我们……塔的影子会动……”
他说连续几晚梦见自己回到塔顶,佛像用指甲刮擦他的头骨。今早洗澡时,他发现自己后脑勺有一块头发脱落了,头皮上浮现出淡青色印记——酷似崇文塔的轮廓。
“它在给我们打标记。”张涛歇斯底里地笑起来,“打了标记的贡品,跑不掉。”
那通电话成了诀别。张涛的尸体在崇文塔下被发现,死因是“高处坠落”,可崇文塔当时因调查而封闭,最近建筑物也在两公里外。
五人小组只剩我和陈静。我们去找那位守塔的赵老头,村民却说根本没什么赵老头——原来的守塔人半年前就去世了。
恐惧像冰水渗进骨髓。我们去了省城寺庙求助,老和尚听完脸色大变:“那不是佛,是借佛形食人香火的‘塔魅’。它相中你们作阴侍,不死不休。”
他给我们两道符,说能暂保七日平安。
第六天深夜,陈静发来短信:“窗外有念经声。”
我立即打电话过去,她声音抖得厉害:“李哲,我觉得……塔里的东西来了。它就在我家楼下,我能闻到那股香火味。”
电话里突然传来敲门声,不疾不徐,三下一停。然后是赵老头的声音:“姑娘,开开门,佛来接你了。”
我对着话筒大喊:“别开门!”
却听见陈静如梦游般喃喃:“既见未来,为何不拜……好,我拜……”
电话戛然而止。
我再见到陈静是在精神病院。她蜷缩在角落,对着一面白墙不停叩拜,额头已磕得血肉模糊。医生说她在自己家客厅被发现,周围墙壁写满扭曲的“佛”字,用的似乎是……混合香灰的墨汁。
如今只剩我一人。老和尚的符早已失效,我知道它迟早会来找我。
昨晚梦中,我又回到崇文塔顶。佛像微笑着说:“最后一个。”它伸手按在我额头上,冰冷刺骨。
今早洗脸时,我在镜中看见自己额头浮现淡青色塔影。水龙头流出的自来水带着一股熟悉的香火味。
刚才我拉开窗帘,看见楼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是已经死去的张涛。他正仰头对我微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
他无声地做出口型:
“既见未来,为何不拜?”
我知道逃不掉了。写下这些,是希望有人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如果你在泾阳附近,如果听说崇文塔“灵验”,请记住——
那不是佛。
至少,不是你想拜的那个佛。
它还在塔里。
它还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