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褚更加困惑了。
军师为何突然夸赞许攸?还说什么?
他们不是早就见过了吗?
许攸不愿再拖延,直截了当道:本初欲任大将军,望天子赐予弓箭、符节、斧钺及百名虎贲,并统领冀、青、幽、并四州。若孟德觉得条件苛刻,可以再议。
这番话表明许攸已完全处于下风。
甚至回邺城后还可能招致袁绍不满。
但比起空手而归,许攸更担心无功而返。
这将严重影响他在邺城的地位!
正如许褚以刀相逼是棋局外的招数,李牧同样在谈判中扼住了许攸的命脉。
李牧若谈判失败,尚有曹操坐镇。
而许攸若失败,则意味着仕途尽毁!
从一开始,许攸就落入了算计!
先前种种言辞举动,不过是李牧激怒许攸的手段,令其丧失理智,做出错误决断。
以此实现曹操挫其锐气,防其漫天要价的目的。
袁绍任大将军一事,无妨。李牧轻摇折扇,对许攸的反应毫不意外:弓箭、符节、斧钺及百名虎贲,兼领四州之权,明公皆可应允。
但袁绍须亲自赴许都觐见献贡,且须在一月之内完成!
当然,他也可以不来。不过明公或许会认为袁绍有意决战,届时封张燕为平北将军,公孙瓒为幽州牧,张扬为并州牧,许攸为邺城太守等,想来也非难事。
许攸听得脊背发凉。
尤其是封他为邺城太守之言,分明是离间之计!
纵使袁绍不起疑,郭图、逢纪、审配等人也必会借机陷害。
封我为邺城太守,恐怕不妥吧?许攸强笑道。
李牧淡然摇扇:确实不妥!众所周知,许子远爱财胜过权位,不如改赠百箱珠宝,任中山郡太守如何?
许子远胸腔内仿佛有烈火在灼烧。
这般直白的离间手段,简直欺人太甚!
当真没有转圜余地?许攸双目圆睁。
李牧嘴角微扬:倒也不是不能商量。比如统领冀州、青州、幽州和并州这条,许子远若能退让一步,让袁本初任大将军兼领冀州牧即可。至于幽州,该撤兵就撤兵,免得落人口实,说大将军以势压人。
许攸明白,自己彻底输了。
败得如此彻底!
此番返回邺城,不知要费多少唇舌才能说服袁绍前往许都。
李牧。许攸霍然起身,沉声质问:你就不怕本初震怒之下,挥师与孟德一决高下?
李牧从容不迫地迎上许攸的目光:许子远,你可曾听闻我李牧败过?
许攸瞳孔骤然紧缩。
我李牧,败过吗?
何等狂妄之言!
若换作旁人,许攸定要嗤之以鼻。
但面对李牧,他却无言以对。
自李牧崭露头角以来,确实从未有过败绩!
许攸深深吸气,拱手告辞:李显谋,此番是你赢了!
目送许攸远去,李牧合起折扇,将密信递给许褚:许校尉,速报明公,许攸即将出城。
许褚满脸钦佩:军师高明,这许攸来时趾高气扬,去时却灰头土脸。
莫要奉承了。李牧转身,若明公未能截住许攸,今日这番功夫便白费了。
权谋之道,讲究刚柔并济。
李牧打压许攸气焰,自然需要曹操来安抚其受挫之心。
这才是曹操的真正意图!
城外。
许攸倒骑毛驴,神情萎靡。
在邺城时,他在袁绍面前何等意气风发,力压郭图、逢纪等人。
如今却连曹操的面都未见,就要回去说服袁绍。
这般挫败,令他难以释怀。
李牧的强势与洞悉人心的本事,让许攸既无可奈何,又心生惧意。
想不到我南阳许子远,竟会败得如此彻底!
正当许攸借酒浇愁时,一队骑兵疾驰而来,正是接到消息的曹操。
前方可是子远?孟德来迟,还望子远见谅!
曹操一马当先,在许攸面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热情相迎。
许攸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孟德,你的军师不是说你要避嫌,不能与我相见吗?
如今可是在城外啊!曹操朗声大笑:是操未与显谋说明白,操说的是城内不便相见,故而连日来都在城外等候子远。操还纳闷子远为何迟迟不出城,莫非又去勾栏听曲饮酒了?
许攸顿时怒火中烧:这等要紧事,孟德竟不交代清楚!
话虽如此,许攸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曹操的托词罢了。
什么没交代清楚?
若真未交代,李牧岂敢那般傲慢无礼?
明知如此,许攸也只能强作欢颜。
寒暄过后,许攸正色问道:孟德当真要本初来许都?
曹操眯眼笑道:我与本初许久未见,邀他来许都叙旧,想必他不会推辞。子远啊,既是要册封大将军,本初若不来许都,岂非有违礼制?
许攸追问:本初统辖青冀幽并四州,那刘备这青州刺史,是否也在管辖之列?
曹操斩钉截铁道:自然在列!既允本初任大将军,总领四州,自然包括青州刺史刘备。不过若要更换青州刺史,需向陛下请旨。至于并州、冀州和幽州,刺史人选可由本初自行定夺。
许攸暗自冷笑,早知将刘备留在青州必有蹊跷!
这分明是枚钉子!
一枚刻意钉在袁绍眼前的钉子!
令袁绍与刘备永无宁日的钉子!
但许攸已别无选择,谁让这主意是他向袁绍提出的?
即便结果不尽如人意,他也必须促成此事,否则今后在邺城如何立足?
见事已至此,许攸稍作寒暄便拱手告辞:孟德,公务在身,改日等本初到许都,再与孟德 言欢。
曹操也未挽留。
目送许攸远去,曹操轻抚短须,笑意渐浓:许子远啊许子远,你向来目中无人,恃才傲物,我这般算计于你,可莫要记恨才是!
......
徐州,下邳。
吕布近来可谓春风得意。
自击败纪灵夺取广陵后,他已坐拥徐州三郡,加上小沛,俨然一方雄主。
虽臧霸与泰山四寇占据东海、琅琊二郡,吕布却按兵不动。
刘备突然在青州立足,臧霸等人反倒成了北面屏障。
经别驾陈群献策,吕布选择与臧霸结盟。
臧霸等人也知吕布不好惹,又恐青州刘备南下,遂同意结盟。
唯一令吕布遗憾的是,虽有严夫人为正室,貂蝉、曹媛为妾,至今仍无子嗣。
吕布正思忖着寻个能生养的,目光在麾下将领的家眷中逡巡。
曹操虽好美色,却偏爱寡妇之流,尚存几分体面;而吕布专喜他 室,尤好有夫之妇。
《英雄记》载:布曾对太祖言:吾待诸将甚厚,然危急时皆叛吾。太祖反问:汝背弃发妻,私通部将妻室,这也算厚待?布哑然。
正思量间,忽报袁术遣使韩胤至。
袁术?吕布眉头一皱:速请军师。
应对说客非吕布所长。
但经年累月担任徐州牧,吕布也学乖了——不擅长的事就交给陈群处置。
这位有王佐之才的谋士将徐州治理得井井有条,令吕布无需为政务烦忧。
陈群对现状颇为满意。
除军务外,政务几乎全由他决断。
他不同于陈宫,从不染指兵权。
在吕布眼中,不碰兵权的谋士才是好谋士!
军师,这韩胤就交由你应付了。
吕布大马金刀坐于主位,命人引韩胤入内。
韩胤进殿便热情拱手:恭贺温侯!在下袁公帐下治中韩胤,特来为温侯道喜!
喜从何来?吕布目光一凛。
韩胤笑道:久闻温侯有位千金......
话未说完,吕布眼中已闪过寒光。
韩胤浑然不觉,继续热络道:袁公嫡子尚未婚配,若能与令爱结为连理,必成千古佳话!
独子配独女。
佳话?
自立足徐州以来,吕布对子嗣一事已近偏执,甚至开始惦记部将妻室。
此刻韩胤竟直戳其痛处——这是在暗讽他生不出儿子,只能嫁女?
联姻确是良策。吕布语气森冷,但本侯之女岂能远嫁?不若让袁术之子入赘如何?本侯正缺个继承霸业的赘婿。
想必,这才是真正的佳话!
陈群瞥了眼吕布,又望向韩胤,心下了然。
但他选择保持沉默。
韩胤瞠目结舌。
让袁氏独子入赘?
莫非今日未睡醒,竟听吕布说出此等荒谬之言?
袁术身为四世三公的嫡子,若入赘给并州武将当女婿,莫说袁术本人是否应允,单是这消息传出去,他帐下的谋臣武将怕就要散去大半。
即便袁术能忍下这口气,那些追随袁氏的故吏门生,也绝丢不起这个脸!
韩胤不自觉地咬了咬舌尖——
嘶,真疼!
他当即反问:“温侯,袁公乃汝南袁氏嫡脉,四世三公之后,岂能让独子入赘?”
吕布眯起虎目,冷声道:“怎么,袁术出身高贵,本侯便低他一等?堂堂温侯、徐州牧的独女,难道配不上他袁术的儿子?若他肯入赘,这徐州将来不也是他袁家的?白得一座州郡,袁术还有什么不满?”
韩胤暗自腹诽——跟袁公比家世,你也真敢开口!
他目光扫向吕布身侧的陈群,心道与其跟这莽夫争辩,不如指望这位谋士能说句公道话。
陈群见气氛僵持,便上前一步道:“温侯,远嫁或入赘,其实都可商议。但眼下最要紧的,是确认袁术是否真有联姻诚意。”
“温侯刚夺下广陵,袁术非但不怒,反而主动求亲,此事本就蹊跷,还望温侯三思。”
韩胤一听,差点气结——你这哪是劝和,分明是火上浇油!
他急忙辩解:“温侯明鉴!袁公纯粹是敬重温侯威名,绝无他意!”
陈群微微一笑:“空口无凭。在下倒有个提议,韩治中不妨斟酌。”
韩胤警觉:“什么提议?”
陈群悠然道:“袁术既要迎娶温侯之女,聘礼自然不能少。”
韩胤松了口气:“袁公家世显赫,必以公侯之礼相待!”
陈群摇头:“韩治中误会了。温侯向来不占人便宜,袁术既以重礼迎娶,温侯岂能不给嫁妆?”
“听闻袁术新得吴郡,正欲攻取会稽。不如由温侯出兵会稽,权作嫁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