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的脚步声刚消失在栖凤宫的回廊尽头,云影攥着锦盒的手猛地松开,眼底的死寂瞬间被冷冽的光取代。她起身时带倒了矮凳,兰茵慌忙去扶,却见她快步走到内室,对着刚要开口劝说的云昭摆了摆手:“昭弟,别劝了 —— 我答应大婚,是为了让楚瑜放松警惕,我们得趁这三天,找到楚镜。”
云昭一愣,随即眼睛亮了:“姐,你早有打算?”
“楚瑜连接风宴都下毒,绝不会轻易放楚镜出来。” 云影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罗文都城的简易舆图,指尖点在城郊神庙的位置,“他说楚镜在神庙主持秋祭,可祭典哪需连人都见不到?神庙定有猫腻。”
萧浅岱与刘七衅对视一眼,快步凑到舆图前。萧浅岱指着神庙西侧的标记:“罗文神庙下有座地宫,是前代君王存放罗文神器的地方,楚镜说不定被关在那里。”
刘七衅握拳砸在案上:“我今夜就去神庙探查!”
“不行。” 云影摇头,“楚瑜定会派人盯着我们,你若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她转向云昭,语气郑重,“昭弟,明日起,你去跟楚瑜‘商议’大婚流程 —— 你性子刚直,就从婚礼的护卫布置、祭品规格、宾客席位上挑刺,越细越好,把他的注意力都引到你身上,缠住他。”
云昭立刻明白:“我懂!我就说他选的祭品不够庄重,护卫安排得太松散,让他天天陪着我去各处巡视,保证他腾不出手管别的!”
“浅姨、刘将军,” 云影又看向二人,“你们趁昭弟缠住楚瑜的功夫,乔装成神庙的杂役,去探查地宫。记住,凡事小心,若遇危险,先自保,别暴露行踪。”
萧浅岱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小瓶药粉:“这是‘隐息散’,撒在身上能掩盖气息,避开守卫的探查。我们明日午后出发,天黑前定要找到地宫线索。”
四人围在舆图前,低声敲定细节,窗外的海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像在为这场凶险的谋划,添上几分紧张的注脚。
第二日清晨,云昭果然带着金刀营的护卫,堵在了楚瑜的承乾宫门口。他手里攥着一卷《罗文婚典旧例》,进门就拍在案上:“陛下,这大婚的祭品怎么能用普通的牛羊?按旧例,该用深海的玄贝南珠和翠山的赤鹿!还有护卫,你只安排了两百禁军,若有刺客混进来伤了我姐,谁担得起责任?”
楚瑜刚处理完奏折,被他吵得头疼:“玄贝和赤鹿难寻,两百禁军已足够。”
“足够?” 云昭冷笑,“我大云公主出嫁,岂能如此草率?今日我就陪陛下去城郊猎场选赤鹿,再去海边选玄贝南珠 —— 大婚之事,半点不能马虎!”
楚瑜看着他寸步不让的模样,虽有些不耐,却也明白云昭是大云的二皇子,不能轻易得罪。无奈之下,只能跟着他去猎场,一折腾就是一整天,连回皇宫处理政务的时间都没有。
与此同时,萧浅岱与刘七衅已乔装成杂役,混进了神庙。神庙的香火很盛,往来的信徒络绎不绝,两人假装打扫庭院,目光却在四处搜寻地宫的痕迹。萧浅岱注意到,神庙主殿的石柱上刻着水纹图案,与公主手里那枚蓝玉海螺的纹路相似,而图案的尽头,指向殿后的一口枯井。
“这井,有点蹊跷。” 萧浅岱压低声音,趁着暮色渐浓,拉着刘七衅绕到枯井旁。刘七衅用腰间的匕首撬开井盖,一股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井壁上有凿出的石阶,蜿蜒向下延伸。
两人点亮火折子,沿着石阶往下走。地宫狭窄潮湿,墙壁上渗出的水珠滴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响。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前方突然传来微弱的水声,火折子的光晃过去,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水边,正伸手去捞水里游动的小白鱼。
“楚镜殿下?” 刘七衅轻声喊了一句。
那身影猛地回头,火光照在他脸上 —— 楚镜的脸颊凹陷,嘴唇干裂,原本乌黑的头发变得枯黄,最骇人的是他的皮肤,竟泛着半透明的光泽,能隐约看到皮下的血管,像被水泡得失了血色。他看到二人,慌忙将手藏在身后,往后缩了缩,声音沙哑:“你们…… 别过来。”
萧浅岱快步上前,蹲下身子:“殿下,我们是云影公主派来的,她很担心你。”
“云影……” 楚镜的眼眶瞬间红了,却又猛地别过脸,“我这个样子,不能见她。让她…… 让她忘了我。”
“殿下,公主怎么可能忘了你?” 刘七衅急声道,“她知道你是被楚瑜软禁的,特意答应大婚,就是为了找机会救你出去!”
楚镜愣住了,手指微微颤抖,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被困在这里半年有余,只能靠这井里的小白鱼活下去…… 可我发现,吃得多了,皮肤就变成了这样,连普通的干粮都咽不下去,一吃就吐…… 我这个怪物,怎么配再见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刘七衅立刻吹灭火折子:“有人来了!殿下,我们先带你出去,公主还在等你!”
楚镜却摇了摇头:“你们先回去,告诉云影…… 让她别来,我怕她看到我这样,会难过。”
萧浅岱还想再说,刘七衅却拉了拉她的衣袖 —— 脚步声越来越近,再不走就会被发现。两人只能留下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快步往石阶上走:“殿下,我们会再来的!”
回到栖凤宫时,云影正焦急地等着。听闻楚镜的境况,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我要去见他,现在就去!”
“公主,夜深了,神庙守卫更严。” 萧浅岱拉住她,“明日我和刘将军再去,带你从密道进去。”
第三日凌晨,天还没亮,云影就跟着萧浅岱、刘七衅,悄悄摸进了神庙地宫。刚走到井边,就看到楚镜蜷缩在水边,身影单薄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
“镜哥哥!” 云影轻声喊了一句。
楚镜猛地抬头,看到她,浑身一僵,想躲却来不及。云影快步跑过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想碰他的脸,却又怕伤到他:“镜哥哥,我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你怎么,还是来了?” 楚镜的声音带着哭腔,想往后缩,却被云影抓住了手 —— 他的手冰凉,皮肤半透明,像易碎的琉璃。“你看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吓人?”
“不吓人,一点都不吓人。” 云影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是我不好,我不该相信楚瑜的话,不该怀疑你。”
楚镜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云影,头埋在她颈间,哭得像个孩子:“影妹,我被楚瑜关在这里的…… 他把我扔进这地宫……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影拍着他的背,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我们现在就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行。” 萧浅岱突然开口,语气沉重,“公主,楚镜殿下长期食用小白鱼,这鱼里含着一种微量毒素,长期食用会让人无法消化普通食物,皮肤和骨骼会逐渐透明,最后毒素蔓延全身,销魂蚀骨而死。他现在离开地宫,没有小白鱼,活不过三日;继续吃,也只是苟延残喘。”
云影愣住了,相拥的身体僵住。楚镜慢慢松开手,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苦笑一声:“原来…… 我早就活不成了。”
“不会的,我们一定能找到解药!” 云影抓住他的手,语气坚定,却掩不住声音里的颤抖。
萧浅岱和刘七衅默默退出地宫,留给两人独处的时间。地宫里只有水珠滴落的声音,云影靠在楚镜怀里,轻声说着这三个月的事,楚镜静静听着,偶尔应一声,眼底的绝望渐渐被暖意取代 —— 哪怕只有片刻,能这样抱着她,也够了。
天刚蒙蒙亮,地宫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楚瑜的怒喝:“给朕搜!找不到公主,你们都别活了!”
云影脸色一变,楚镜立刻将她往身后藏:“你快走,现在就走!”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云影刚说完,地宫的石门就被推开,楚瑜带着亲卫冲了进来,士兵手里还架着昏迷的云昭 —— 云昭的脸色苍白,显然是被下了药。
“姐!快走!” 云昭迷迷糊糊的呓语。
楚瑜冷笑一声,拔出腰间的剑,架在云昭脖子上:“云影,云昭要不要活,就看你了。”
“楚瑜,你放开他!” 云影急声道。
“放开他?” 楚瑜收剑,示意亲卫押着云昭往外走,“跟朕回去,大婚的吉时快到了,你若想让云昭活着,就乖乖跟朕走。”
刘七衅和萧浅岱想上前,却被亲卫拦住 —— 他们手里有云昭做人质,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楚瑜押着云影和云昭离开地宫。
回到皇宫时,栖凤宫的案上已摆着大红的婚服。楚瑜将婚服扔到云影脸上,绸缎落在地上,像一滩刺眼的血:“还有一个时辰,大婚典礼就开始。你若乖乖穿上婚服,跟朕拜堂,楚镜还能多活几日;你若敢说一个‘不’字,朕现在就派人去地宫把他带上来,让他在全国的百姓面前,让大家看看他这个怪物!”
“楚瑜,你根本不配当皇帝!” 云影捡起婚服,狠狠摔在地上,“你为了皇位,毒害亲弟弟,你这样的人,迟早会遭报应!”
楚瑜突然上前,一把掐住云影的脖子,将她按在墙上,眼神狠戾:“不配?朕是罗文嫡出的正统血脉!父皇凭什么要把皇位传给楚镜?凭什么要把传国的驭水神器交给一个庶子?” 他的声音带着偏执的疯狂,“因为他知道,楚镜能娶你,能得到大云的支持!朕要当皇帝,就必须娶你!可楚镜呢?他连皇位都不要,他只要你!这样的人,留着他,就是对朕的威胁,他必须死!”
云影的脖子被掐得发疼,眼泪却汹涌而出 —— 原来,楚镜的苦难,都是因她而起。若不是她,楚瑜也不会这么恨楚镜。她抵住楚瑜的手,声音哽咽:“我答应你…… 大婚…… 求你,放楚镜一条生路。”
楚瑜松开手,看着她咳嗽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想救楚镜,第一步,就是把婚服好好穿上。”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别耍花样,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朕的监视之下。”
云影瘫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的大红婚服,眼泪滴在绸缎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兰茵上前想扶她,却被她推开:“让我一个人静静。”
殿外的钟声响起,一声声,像敲在她的心上 —— 她知道,从穿上这婚服开始,她的人生,就再也回不去了。可只要能让楚镜活着,哪怕是嫁给仇人,哪怕是在这深宫地狱里煎熬,她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