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恬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准时出现在了《迷雾追踪》剧本围读会的会议室门口。
昨晚她几乎没怎么睡踏实。一半是因为发布会后的兴奋与忐忑交织，另一半则是被“林薇”这个角色压的。她抱着剧本啃到深夜，试图理解那些犯罪心理分析报告里的专业术语，揣摩林薇在面对不同案情和嫌疑人时的微妙情绪变化——冷静、敏锐、偶尔流露出的疲惫与执着。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导演张导坐在主位，正和李鸿老师低声交谈。柳芊芊已经到了，妆容精致，坐姿优雅，面前摊开的剧本干净整洁，只用不同颜色的标签做了细致的分类，看上去专业得像个模范生。
苏恬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那本已经被画得密密麻麻、页脚都有些卷边的剧本，小声打着招呼：“张导早，李老师早，大家早……”然后找了个离门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演员们陆续到齐。就在会议即将开始时，门被再次推开。
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顾景琛。
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外搭深灰色大衣，身姿挺拔，气质冷冽，与会议室里略显随意的氛围格格不入。他的出现，让空气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过去，带着惊讶和探究——这位顶流影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导笑着站起身：“景琛来了，正好，给大家介绍一下，顾老师是我特地请来的‘特别顾问’，他对刑侦题材很有见解，今天过来听听，顺便给我们提提专业意见。大家欢迎。”
一阵恍然和热情的掌声响起。原来如此！是张导请来镇场的大佛！
苏恬也跟着鼓掌，心里却更紧张了。这意味着她接下来所有不专业的表现，都会一丝不落地被这位业界天花板看到眼里。她下意识地把头埋低了一点。
顾景琛微微颔首，目光淡然地扫过全场，像是在巡视。他的视线在经过苏恬时，并未多做停留，随后便在张导身旁特意预留的位置坐下，那姿态更像是一个评审，而非参与者。
“好了，我们开始。”张导言归正传。
围读正式开始。从专案组接到第一个离奇报案电话开始，紧张悬疑的氛围就在会议室里弥漫开来。各位主演的声音逐渐代入角色。
苏恬紧张地捏着剧本，轮到她时，努力模仿着想象中女警该有的冷静腔调，一板一眼地念着林薇的台词：“报告陆队，初步尸检结果显示，死者颈部有勒痕，但致命伤是胸口的锐器刺穿……”
她的台词功底不算差，但听起来总有些刻意，像在努力扮演一个“冷静”的人，而不是真正成为那个人。尤其是在几位老戏骨自然流畅的演绎对比下，更显得有些生硬。
她能感觉到，一道冷淡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让她如芒在背。张导也皱着眉头，但没有打断，只是用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剧情推进，到了林薇首次独立发现关键线索的一场戏。她需要通过对现场照片的反复观察，敏锐地指出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
苏恬看着台词，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到那种“敏锐发现”的感觉：“等等……放大照片右下角，死者右手拳头……似乎有东西？颜色……很鲜艳……”
她念得有些犹豫，不太确定。
“停一下。”张导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压力，“苏恬，林薇这个时候是‘敏锐’，不是‘不确定’。她的观察力是她的武器，她应该是笃定的、快速的。你再来一次。”
苏恬脸一热，连忙点头：“好的导演。”她清了清嗓子，又试了一次，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肯定，但那份急于求成的用力感依然明显。
张导的眉头依然没有完全舒展。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冷淡的声音忽然从主位旁边传来，打破了沉寂。
“观察力不仅是‘看到’，更是‘想到’。”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突然开口的顾景琛。他并没有看苏恬，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凶手留下的任何异常痕迹，都是他心理的投射。颜色鲜艳的异物，出现在一个刻意布置的现场，代表什么？挑衅？标记？还是无意识的纰漏？抓住这个‘为什么’，比单纯复述‘有什么’更重要。”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角色行为的内核。
苏恬猛地一愣。她看着自己剧本上那句干巴巴的台词，又想起昨天自己扯的“水獭论”——水獭不是为了砸石头而砸石头，是为了吃到贝壳里的肉，它的每一个动作都有极强的目的性。
一瞬间，她好像有点开窍了。林薇不是为了显示自己聪明而发现线索，她是真的在思考凶手的动机！
到了后面一场戏，是林薇和男主演饰演的陆铮因为办案思路不同而发生的一次轻微争执。林薇坚持自己的判断，据理力争。
轮到苏恬的台词，她再次深吸一口气，这次不再试图模仿冷静，而是努力思考着顾景琛的话，带着一种试图说服对方的执着和基于角色逻辑的自信：
“陆队，我明白您的顾虑。但从犯罪心理画像来看，凶手表现出极强的控制欲和仪式感！他选择抛尸地点绝非随意，那片废弃工厂对他而言一定有特殊意义！忽略这一点，我们可能会错过锁定他核心动机的关键线索！我认为排查方向必须加上对工厂历史及其关联人员的深入调查！”
她的语速略快，但条理清晰，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和模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式的、对自己专业判断的自信和坚持。
张导摸着下巴，这次没有喊停，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而坐在一旁的顾景琛，终于抬起眼，正式地看了苏恬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冷淡和审视，多了几分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兴味，仿佛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却有趣的东西。
围读会结束时，苏恬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硬仗。虽然过程磕绊，但最后似乎找到了一点感觉。
张导做最后总结，目光扫过苏恬时，停顿了一下：“苏恬，最后那段的感觉，记住它。林薇的轴劲儿和聪明，你摸到边了。继续保持。”他又笑着看向顾景琛，“景琛，谢了，你这一点拨，比我讲半天都管用。”
顾景琛淡淡一笑，算是回应，并未多言。
散会后，大家各自收拾东西离开。苏恬磨蹭到最后，心里还回味着刚才找到的那点感觉，以及顾景琛那句点醒她的话。
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那个漆黑头像发来的消息。
只有一个字，言简意赅，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嗯。」
发送时间，是五分钟前。
苏恬看着那个“已阅”般的“嗯”字，又回想了一下他刚才在会议上那句冰冷的提点，以及最后那个带着一丝兴味的眼神……
所以，他看到了她的挣扎，也看到了她最后那点微小的进步？这个“嗯”，是……认可？
她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心里有点小小的雀跃，却又觉得更加捉摸不透这位大佬了。他的好意，都包裹在一层冰冷的、公事公办的外壳里，若即若离。
准备回酒店时，夏小暖发来一条消息「恬恬！围读会怎么样？是不是超——级——严——肃？别怕！想想你的水獭神功！加油！等你回来吐槽！」还有满屏加油打气的表情包。 苏恬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了，她深吸一口气，回复了一个「战斗水獭.jpg」的表情，这才真正脚步轻快地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