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看着他那双泛着水光、像受了惊的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又酸又软。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足以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不知道。”
这三个字他说得很坦诚，没有欺骗也没有敷衍。
在“回家”这个终极命题上，他给不了林予任何虚无缥缈的希望。
因为连他自己都看不到那条路在哪里。
他能做的只是……
顾晏握紧了林予的手，那双深邃的、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许下了他所能给出的最郑重的承诺。
“但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一直找办法。”
“如果……真的找不到……”
他顿了顿，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一种近乎于疯狂的、决绝的偏执。
“那这里……”
“就是我们的家。”
轰——！
如果说之前那些关于“游戏规则”的残酷真相是把林予的世界观炸了个稀巴烂。
那么这句话就像一股温柔而霸道的、不容拒绝的暖流，强行涌入了他那片废墟之中，然后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开始……重建。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让林予感到心脏狂跳。
他愣愣地看着顾晏，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清晰地、满满地只倒映出自己一个人影。
他突然就明白了。
顾晏说的“家”不是指这座金碧辉煌的、刚刚经历了一场不流血政变的王府，也不是指那个未来他将要住进去的更气派的皇宫。
他指的是……有他在的地方。
只要他们在一起。
哪里，都是家。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予的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滚烫的涟漪。
他那不争气的、刚才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鼻酸又一次汹涌了上来。
他想，他妈的，这狗男人也太会了吧！
这种话是能随随便便说的吗？！
太犯规了！
就在林予被这记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冲击得七荤八素，脑子里只剩下“完了完了要弯了”的警报声时，顾晏却抛出了他整个计划中最后的一步。
也是……最让他感到紧张、最没有把握的一步。
他看着林予那张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着薄红的、漂亮得让他心悸的脸，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所有的勇气。
然后用一种近乎于“宣判”的郑重其事的口吻说道：
“林予。”
“我要你……”
“做我的皇后。”
……
……
……
“哈？”
林予感觉自己的耳朵可能、大概、也许是出了点什么问题。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一脸呆滞地看着顾晏，那表情仿佛是在说：“兄弟，你刚才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
皇……后？
是他理解的那个“皇后”吗？
就是那种母仪天下、统领后宫、见了皇帝要请安、见了太后要下跪、天天跟一帮女人勾心斗角、没事儿就得赏人“一丈红”的那个……皇后？
顾晏看着他脸上那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是不是幻听了”的傻样，就知道他一时半会儿肯定接受不了。
他难得地生出了一丝耐心。
他握着林予的手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咬字更清晰，语气更……不容拒绝。
“我说，”
“我要你，做我的，唯一的皇后。”
唯一的。
这三个字被他刻意加重了。
这一下林予听清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然后他的大脑在经历了长达十秒钟的死机之后，终于以一种极其悲壮的方式发出了“哔——”的一声长鸣。
彻底烧了。
他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此刻瞪得像两个圆溜溜的铜铃，嘴巴也无意识地张成了“o”型，那副样子蠢得……让顾晏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
他知道。
这个要求对于一个自认为自己是“钢铁直男”的、脑回路清奇的现代青年来说冲击力有多大。
这已经不是“掰弯”的程度了。
这他妈的是直接把人按在地上，用九齿钉耙来回地犁了一遍啊！
林予现在就感觉自己正在被犁。
他脑子里已经不是弹幕了。
是山洪暴发、是海啸、是龙卷风，是无数个顶着感叹号的、加粗的、血红色的“卧槽”在他的脑内疯狂地、反复地横冲直撞！
【卧槽！皇后？！】
【他他妈的疯了吗？！】
【我！林予！一个男的！身高一米八！性别男爱好……（暂时不详）！他让我去当皇后？！】
【这是什么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的剧情啊！】
【史书上要怎么写？晏初帝的皇后林氏，是个带把的？！】
【后人会不会以为我是个女扮男装的大佬啊？】
【那我以后上朝，是要坐他旁边那个铺着凤垫的椅子上吗？】
【底下那帮文武百官看见我，是要喊“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吗？】
【卧槽，好他妈的羞耻啊！】
【等等……皇后……那后宫三千……】
【是不是就我一个男的？！】
【那我算不算后宫之主？我能管他们……不对，他说了“唯一”……】
【所以后宫就我一个人？！】
【那我岂不是……独得恩宠？！】
【呸！什么鬼！谁要他恩宠了！】
【可是……当皇后，是不是……工资挺高的？】
……
顾晏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脸上那五彩纷呈、变幻莫测的表情。
从震惊到惊悚，到抗拒，到羞耻，再到……一丝丝极其不易察觉的……走神和……兴奋？
顾晏：“……”
他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个小笨蛋的脑子里正在上演一出何等波澜壮阔且槽点密集的内心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