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顾晏的大脑是一片空白。
像一台被瞬间灌入了超额信息的、精密运转的机器,因为运算量过载,所有的齿轮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血腥的真相像一把淬了毒的、最锋利的冰锥,毫无征兆地狠狠凿穿了他那颗早已被权谋和算计打磨得坚硬如铁的心脏。
冷。
一种刺骨的、从未有过的寒意,从四肢百骸疯狂地涌向心脏。
他不是没有设想过最坏的结局。
在这场夺嫡的游戏里,输家的下场无外乎一死。
对此,他早有觉悟。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场游戏的规则从一开始就不是“夺嫡”,而是……“屠杀”。
杀光所有‘同行’……
唯一的‘船票’……
这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十个字,像一个最恶毒的诅咒,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回荡、盘旋、尖啸。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个躲在幕后的、制定了这个该死的游戏规则的“神”,正用一种怎样冷漠而残忍的目光,欣赏着他们这些被投入斗兽场里的“玩家”是如何为了那张虚无缥缈的“船票”而自相残杀。
可笑。
太可笑了。
他顾晏自诩智计超群、算无遗策,到头来却也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控的……棋子。
然而,这种对自己命运失控的愤怒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
下一秒,一个人的身影就以一种蛮不讲理的、铺天盖地的姿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冷静,占据了他整个大脑。
林予。
那个笨蛋。
顾晏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闪现关于那个笨蛋的一帧帧画面。
那个娇气的、笨手笨脚的、让他去靶场拉一下最软的弓都能把自己给绊个狗吃屎的笨蛋。
那个被人多看两眼都会脸红,被人嘲笑一下就会委屈得眼圈泛红,却还非要嘴硬说自己是“钢筋直男”的笨蛋。
那个连厨房的门朝哪开都分不清,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和睡,毕生的追求就是当一条可以被人养着的咸鱼的……无可救药的笨蛋。
让他去杀人?
让他去跟一群心怀鬼胎、不知道藏着什么底牌的“玩家”去争夺天下?
去抢那张唯一的、需要用所有“同行”的鲜血来染红的“船票”?
这……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最残忍的笑话!
“……”
顾晏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长满了倒刺的巨手给死死地攥住了。
然后,一寸一寸地,收紧。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灭顶般的恐惧像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整个人都给吞噬了。
他怕了。
这是他两辈子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清晰的、让他浑身血液都快要冻结的……恐惧。
他无法想象。
他根本不敢去想。
如果有一天,那个傻乎乎的、对这个世界的所有危险都一无所知的笨蛋,知道了这个残酷到令人绝望的游戏规则……
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会哭吗?
还是会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只会睁着那双总是很干净的、像小鹿一样的眼睛,傻傻地看着他,问他该怎么办?
顾晏更无法容忍……
他一想到林予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那身娇气的、一碰就会留下红痕的皮肉,会成为其他那些心狠手辣的“玩家”的猎杀目标……
一想到会有人为了那张该死的“船票”,用刀、用剑、用那些他所不知道的手段去伤害他、去弄脏他……
“嗬……”
顾晏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他撑在桌上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已经攥得惨白,青筋暴起,微微地颤抖着。
不行。
绝对不行。
他绝不允许!
那一瞬间,一个疯狂的、偏执的、充满了血腥味的念头,像一颗黑色的种子在他心底破土而出,然后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疯狂地生根、发芽,瞬间长成了一棵覆盖了他所有理智的参天大树。
他要替林予……
杀光所有人。
对。
杀光他们。
杀光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玩家”。
杀光所有可能会威胁到林予的“同行”。
他要为那个什么都不会、只知道吃的笨蛋,清理掉这个游戏里所有的障碍、所有的威胁、所有的……竞争者。
他要亲手为林予铺好一条通往那个至高无上王座的、用鲜血和尸骨铸就的……“躺赢”之路。
他要做那个唯一的、为林予清场的……刽子手。
到时候,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什么狗屁的“游戏规则”。
再也没有人能逼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
再也没有人能从他身边把他抢走。
顾晏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窗外乌云蔽月,天地间一片漆黑。
而他的那双眼睛却在那无边的黑暗里亮得吓人。
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毁灭一切的疯狂和……炙热到足以将整个世界都焚烧殆尽的、病态的爱意。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的“搞个皇帝当当,顺便把老乡留在身边当个吉祥物”,在这一刻正式升级、黑化、扭曲成了——
【我要为我的宝贝,搞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干干净净的世界出来。】
瞬间就变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