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但,”沈砚的话锋突兀一转,面具后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豆豆的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残酷的审视。
“万物相生相克。极寒之毒爆发于内,或需至阳之物引之于外。强行压制,只会同归于尽。”
至阳之物?众人茫然。
在这冰天雪地里,黑风寨又穷困潦倒,哪里来的至阳之物?
沈砚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落在豆豆那,依旧渗着血的指尖上——
那是她刚才滴血入盒时咬破的伤口。
“你的血。”沈砚的声音,没有一丝毫的波澜,却字字惊心。
“祠堂那个黑盒认你为主,与你共鸣。其力阴寒,却需阳血为引。你此刻心神激荡,气血翻涌,心血…或蕴一丝不足之阳。以你之血为引,滴入他心脉穴位,或能…为他体内爆发的寒毒,开一道宣泄之口,引毒暂离心脉,争得一线喘息。”
顿了一顿,他补充道,语气冰冷得残忍:
“但是此法凶险。寒毒蚀骨,引毒入你身,你必受冰髓侵体之苦,重则经脉冻裂,轻则折寿伤残。且引毒需持续,直至找到真正解药或他体内寒毒暂平。你,可愿否?”
聚义厅内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豆豆的身上。
王锤子急道:“豆丫头!不可!你这身子怎么能够承受得住!”
春娘也紧紧地抱住苗苗,眼泪直流。
张莽看着豆豆,又看看棺中,那快不行的箫景轩,腮帮子咬紧,最终狠狠地一跺脚,别过头去:
“妈的!这操蛋的世道!”
豆豆看着棺中那人,痛苦扭曲的面容,看着那急速消散的生命气息。
记忆依旧是一片空白,但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比理智更强大的冲动,让她没有一丝毫的犹豫。
“应该怎么做?”她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淡然,伸出那一只依旧渗着血珠的手。
沈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废话。
他并指如刀,嗤啦一声,精准地划开箫景轩心口处的单衣,露出冰冷苍白的皮肤,和那一个被乌金针封锁的穴位周围。
然后,他抓住豆豆的手腕,将她流血的手指,稳稳地按在了那个穴位之上!
指尖接触冰冷皮肤的一刹那,豆豆猛地打了个寒颤!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够将灵魂都冻结的极致寒意,顺着她的指尖,如同冰针一般,狠狠地刺入她的经脉!
剧痛!远超之前任何伤势的剧痛,一瞬间席卷全身!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经脉被一寸寸冻裂!
“呃啊——!”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叫,身体剧烈地颤抖,脸色瞬一间变得和箫景轩一样惨白,嘴唇乌紫。
但是与此同时,那棺中的箫景轩,抽搐竟然奇迹般地减缓了!他脸上那狰狞暴起的青黑色血管,缓缓地平复,虽然依旧气息微弱,但是那一口即将断绝的生机,竟然真的被强行吊住了!
一股肉眼可见的淡黑色寒气,正一丝丝一缕缕地,从他那被按住的穴位渗出,顺着豆豆的手指,缓慢却持续地涌入了她的体内!
以血引毒,以命换命!
豆豆牙关紧咬,浑身筛糠一般地颤抖,承受着冰髓侵体的极致痛苦,却死死坚持着,手指没有移动一分毫。
所有的人,都被这惨烈的一幕震撼了,屏息无声。
就在这个时候,寨墙的望楼上,突然再一次传来尖锐的警哨,和土匪变了调的嘶喊:
“疤爷!不好了!外面的黑皮狗没有走!他们…他们在堆柴火!还抬来了几个黑乎乎的筒子!像是…像是火油罐和攻城的弩炮!”
众人的脸色骤变!史王妃的死士,竟然要趁火打劫,强攻黑风寨!
他甚至动用了火攻和重械!
“操他姥姥的!”张莽一瞬间暴怒,眼中凶光毕露。
“真当老子黑风寨是泥捏的!兄弟们!抄家伙!上寨墙!跟这一群黑皮狗拼了!”
他一把抄起鬼头刀,就要往外冲。
“等一等!”豆豆忍着钻心的寒意和剧痛,声音颤抖,却异常清晰,“硬拼…我们撑不住…寨墙…扛不住弩炮…”
“那怎么办?等死吗?!”张莽吼道。
豆豆的目光,艰难地转向那个仍在嗡鸣、散发着能量脉冲的黑盒,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在她被寒意刺激得异常清醒的脑中形成。
“把他们…引进来…”豆豆的声音因痛苦而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打开寨门…放他们进前寨…然后…”
她看向沈砚:“沈大人…黑盒的能量…能不能…短时间内…聚集起来?像刚才冲击寒毒那样…来一次…更大的?”
沈砚面具后的目光,猛地一闪,一瞬间明白了豆豆的意图。
他看向那黑盒,沉默了片刻,缓缓地点头:
“能量尚有残余。以我内力强行催动,可短暂汇聚,一次性释放。范围…可达前寨广场。但是这之后,此盒恐怕会彻底地损毁。瘟疫的压制,也可能会立刻消失。”
毁掉黑盒?瘟疫再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这又是一场豪赌!赌能在黑盒毁掉、瘟疫反扑之前,解决掉那冲进来的死士!
豆豆看向张莽:“疤爷…前寨…能舍吗?”
张莽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
前寨是黑风寨经营多年的地盘,但此时此刻…
他看着豆豆不断颤抖、承受着非人痛苦的背影,看着棺材之中,吊着一口气的箫景轩,又想想东棚的兄弟,和寨外的强敌,猛地一咬牙:
“妈的!舍了就舍了!咱们后山还有密道!干了!”
“好…”豆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寒意几乎冻僵她的肺腑。
“沈大人…准备…疤爷,让你的人…佯装不敌,放他们进前寨广场…然后,听我的信号…立刻带领所有的人退入后寨!堵死通道!”
“信号?什么信号?”张莽急切地问。
豆豆的目光,扫过聚义厅角落一堆废弃的、原本用来装火油的陶罐。
“火…看到最大的那个火球在前寨升起…就是信号!”
计划既定,张莽不再犹豫,如同旋风一般冲出去布置。
王锤子深深看了豆豆一眼,拎着铁钎跟了出去,组织老弱妇孺先行撤离。
聚义厅内,只剩下豆豆、沈砚、昏迷的箫景轩和春娘母女。
沈砚走到黑盒前,双手虚按其上,一股无形的内力波动,开始凝聚。
黑盒子的嗡鸣声,变得更加尖锐,表面的淡金色纹路,疯狂地流转,光芒越来越盛,仿佛一个不断充能的恐怖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