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理念生根·暗流涌动
冷枫在议事厅中播下的思想种子,并未随着会议的结束而沉寂,反而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王国的各个层面持续扩散。那一句句“不以兵强天下”、“我们都是一家人”、“命运共同体”,如同拥有魔力的咒文,反复在许多与会者的脑海中回响,迫使他们重新审视自己习以为常的认知与世界。
影响最为直接且深刻的,自然是女王艾妮·熙德本人。
夜深人静,她独自坐在书房中,面前摊开着费雷泽大陆的地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南北对峙的疆界。往昔,她凝视这片地图时,心中涌动的是如何突破北方防线、如何最终实现武力统一的雄心,甚至带着一丝对“完成伟业”的憧憬。
但此刻,地图上那条蜿蜒的界线,在她眼中却仿佛成了一道流血的伤口。“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冷枫平静而沉重的话语在她耳边萦绕。她回想起南方边境那些因连年战乱而荒芜的田地,那些失去父亲、丈夫的孤儿寡母眼中麻木的悲伤,还有王国金库因军费开支而常年捉襟见肘的窘迫……这些以往被她视为“必要代价”的景象,此刻却变得格外刺眼。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她轻声自语。艾兰王国若一味追求武力扩张,即便最终吞并了北方,那满目疮痍的土地、积重难返的仇恨、以及被战争拖垮的国力,真的是她想要的“强大”吗?那样的王国,又能持续多久?是否会如冷枫所言,迅速走向“早已”(早亡)?
而冷枫所描绘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图景,虽然遥远而陌生,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充满光明的诱惑。共享天空,和平共处,共同发展……这难道不是比无休止的仇恨与杀戮,更符合她内心深处对“正义”与“秩序”的原始定义吗?天使所倡导的“正义”,难道最终指向的,不也应该是这样一种和谐共存的局面,而非永久的二元对立?
她的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一边是根深蒂固的骑士传统、统一大陆的使命感以及部分贵族的战争诉求;另一边,则是一条看似艰难却更符合“道”的、通往真正长治久安的道路。她知道,自己的抉择,将决定艾兰王国,乃至整个费雷泽未来的命运走向。
与此同时,冷枫的理念也开始在王国高层中引发分化与碰撞。
以骑士长赫尔斯为首的部分务实派将领,虽然对完全放弃武力感到疑虑,但他们无法否认冷枫指出的战争恶果。赫尔斯私下对几位心腹军官坦言:“那位东方先生的话,虽不中听,却句句在理。我们与北方厮杀多年,可曾真正靠近过梅洛城一统大陆的目标?反而让恶魔有了可乘之机。或许……是时候换一种思路了。”他们开始更加认真地研究冷枫提出的新式训练法和长兵器配备,将其视为一种“善有果而已”的、更有效率的武力运用方式,同时也对“互不侵犯”、“和平共处”的原则进行了更务实的评估。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离经叛道”的思想。一部分以传统骑士荣耀为最高准则的贵族和军官,对此表现出了强烈的抵触和不安。他们在非公开的场合激烈地争论着:
“放弃武力?与那些野蛮的部落民讲和平?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是懦弱!是对骑士精神的背叛!”
“那个东方人究竟给女王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带来的那些诡异思想,会毁掉艾兰王国的!”
这种抵触情绪在暗中酝酿,形成了一股不小的保守势力。他们警惕地注视着冷枫和彦的一举一动,也将艾妮·熙德态度的微妙变化看在眼里,内心充满了焦虑与不满。王国的内部,因为外来思想的注入,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理念裂缝。
这些争议与变化,自然也落入了冷枫与彦的感知中。他们依旧住在“晨风之翼”客房,生活看似平静。
一日傍晚,训练结束后的冷枫回到房间,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依旧是为了符合凡人身份的刻意表现)。彦正坐在窗边,指尖萦绕着一缕微弱的金色能量,似乎在解析着什么数据。看到他回来,她散去能量,很自然地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走到他面前。
“低头。”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冷枫微微一怔,还是依言微微低下头。彦抬起手,细致地替他擦拭额角的汗水。她一米七九的身高做这个动作十分自然,仿佛演练过无数次。冷枫能清晰地看到她低垂的眼睫,感受到她指尖隔着布料传来的轻柔触感。
“看来,你的‘道’,在这里掀起的风浪不小。”彦一边擦拭,一边淡淡地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理念之变,如同治水,宜疏不宜堵。”冷枫平静地回答,享受着她难得的细致服务,“有争议,好过麻木不仁。”
“你倒是沉得住气。”彦放下手,看着他恢复清爽的额头,金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探究,“就不怕那些顽固派把你视为动摇国本的异端?”
“若他们的‘国本’建立在流沙之上,动摇亦是必然。”冷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我所言,不过是提供另一种可能。如何抉择,在于他们自己。”
彦看着他喝水的侧影,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笃定,总是让她心生触动。她走到他身边,声音低了几分:“艾妮熙德……她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内心挣扎。你给她的,不仅仅是一个策略,更是一个关乎文明路径的抉择。”
冷枫放下水杯,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北方:“她是个有智慧的王。智慧,意味着能看见更多的可能,也意味着要承担选择的重量。”他顿了顿,“我们能做的,是让她看到更广阔的图景,至于路径,需她自行踏出。”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王室侍从恭敬地在门外通报:“彦骑士,冷枫先生,女王陛下有请,有紧急军情商议。”
冷枫与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北方的“平静”,恐怕要被打破了。而这一次,艾兰王国将如何应对,或许就将取决于艾妮·熙德在这短短数日间,内心天平的最终倾斜。
理念的种子已然播下,但费雷泽的现实,依旧充满了刀剑的寒光与恶魔的低语。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