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由葬天印与万道法则重铸的躯体堪称完美,每一寸骨骼都流转着灰色的不朽神光,每一滴血液都蕴含着足以压塌虚空的沉重力量。
然而,林风的手掌抚上胸膛,那里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一种极致的空洞感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他是一尊行走于世间的神像,拥有无匹的神力,却感知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怒哀乐。
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熟悉的痞笑,却发现面部肌肉无比僵硬,只能牵动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天道……你还真是费尽心机。”林风低声自语,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冷漠,“挖了老子的心,是想让老子变成一具只懂杀戮的傀儡,成为你手中最锋利的刀吗?可惜,老子就算没有心,也绝不会任你摆布。”
话音刚落,他周身杀气陡然凝聚,第九纹葬天印疯狂运转,试图以无上威力在胸膛中强行凝聚出一颗替代品。
哪怕是一颗杀戮之心,一颗毁灭之心,也比这无尽的空洞要好!
然而,就在那毁灭性的力量即将成型之际,旁边一直好奇打量着他的花想容,突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嗝!”
随着这声清脆的声响,一小块指甲盖大小,通体晶莹剔??透,仿佛琉璃碎片的物体从她口中喷了出来,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花想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嘟囔道:“刚才那团黑雾味道还不错,就是里面好像有个人一直在吵,喊什么‘还我心来’、‘还我心来’的……我嫌他烦,就把他连带着那点亮晶晶的东西一起吃了。”
林风暴虐的气息猛地一滞,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那块碎片。
只是一眼,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那碎片上萦绕着的一缕若有若无的锋锐波动,不正是苏清雪那斩尽天下不平事的无垢剑意吗!
这绝不是单纯的剑意残留,而是与命格本源纠缠在一起的至深烙印!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开他脑海中的混沌。
心……
所谓的心,从来就不是那颗在胸膛里跳动的血肉!
是他与苏清雪在剑冢下的相守,是与柳如烟在幻境中的沉沦,是与叶红绫在沙场上的并肩,是与白幽幽在九幽中的相依,是与沈曼青在丹炉前的笑语,是与萧灵儿在山谷里的约定,更是与姬无月那跨越生死的刻骨铭心!
他与七位女主之间所有的爱恨纠葛,所有的执念情丝,彼此交织缠绕,早已凝聚成一个无形的整体。
那,才是他林风真正的“心”!
天道何其毒也!
它并非真的剜走了他的脏器,而是更为阴狠地,将他生命中最珍贵、最无法割舍的七道情念,从他的命格中硬生生抽离,封印进了那所谓的“命冢”之中!
那命冢,不仅是所有葬天者的归宿,更是束缚他们的最终枷锁!
只要掌控了这份“心”,就等于掌控了所有葬天者的命脉!
“哈哈……哈哈哈哈!”
林风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狂傲,震得整片空间嗡嗡作响。
“我的心?老子的心,早就不在自己的胸膛里了!”
笑声中,他猛然伸手一招,那枚沾染着苏清雪剑意的命格残核瞬间飞入他掌心。
同时,他体内的凡尘道种轰然引动,脚下,那繁复玄奥的红尘葬阵再次亮起血色光芒。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枚碎片投入了阵法核心。
仿佛一点火星落入了滚油之中,整个大阵瞬间沸腾!
那七道曾因姬无月献祭而黯淡下去的情念虚影,在这一刻竟再度清晰地浮现。
苏清雪的清冷,柳如烟的妩媚,叶红绫的英武……七道身影围绕着那枚碎片,如众星拱月,无数情感丝线从她们身上延伸而出,最终在阵心交汇,凝聚成一颗拳头大小、缓缓跳动的璀璨光球!
“风哥哥……”
一声微弱的呼唤传来,姬无月那仅剩一丝执念的残魂在光球旁颤动着,她那双虚幻的眼眸中满是温柔与不舍。
她伸出枯骨般的手指,轻轻一点光球。
“我也……再还你一点。”
话音未落,她竟是主动撕裂了自己最后的一缕残魂,将那份跨越生死的执念,毫无保留地投入了光球之中!
刹那间,光球光芒万丈!
在那刺目的光芒里,竟缓缓浮现出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身影,她巧笑嫣然,正是姬无月豆蔻年华时的模样。
她对着林风,眼角弯成了月牙,轻声笑道:“你说,名字是在肚子里取的……那我的心,就藏在你笑的时候。”
林风眼眶瞬间涨得通红,那股冰冷的空洞感仿佛被这道笑容烫出了一个缺口,灼热的痛楚疯狂蔓延。
他却依旧强行扯出一个痞坏的笑容,声音沙哑地回道:“傻丫头,你的心,早八百年前就被老子偷走了。”
咚!咚!咚!
光球的跳动愈发有力,仿佛与林风体内新生的命格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
他额头那代表着第九重圆满的葬天印上,九道灰色纹路之外,竟缓缓地,浮现出第十道纹路的淡淡轮廓!
那轮廓的形状极为奇特,宛如一颗被七条锁链死死缠绕的心脏,而在心脏下方,一行古朴的道文缓缓烙印成型——
心非天赐,乃红尘所养。
“红尘所养……”林风咀嚼着这四个字,他猛然催动杀生仙诀,那股掠夺天地万物的霸道气息再次席卷而出。
但这一次,他掠夺的目标,不是天地灵气,不是他人修为,更不是敌人的杀念。
而是他自己!
他将仙诀对准了自己的神魂深处,疯狂地掠夺、抽取着自己对苏清雪她们那深入骨髓的“思念之痛”!
爱而不得的煎熬,生死相隔的痛苦,无法触及的悔恨……这些足以让任何修士道心崩溃的负面情绪,此刻却被杀生仙诀尽数抽出,凝炼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杀气!
这股杀气不伤人,不毁物,却带着滋养万物的磅礴生机。
养心杀气!
“给老子……凝!”
林风爆喝一声,将这股由无尽思念与痛苦转化而来的养心杀气,狠狠注入了那颗跳动的光球之中!
轰——!
光球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在一声震彻天地的巨响中轰然炸开,化作七道蕴含着不同情感气息的流光,撕裂虚空,朝着苍玄界七个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去!
一道射向了万仞冰峰之上,那常年被风雪覆盖的剑阁之巅,那里,苏清雪的剑意正在与天争锋!
一道射向了烟波浩渺的幻神殿深处,那里,柳如烟的幻术正演化万千世界!
一道射向了铁马冰河的北境战营,那里,叶红绫的战旗依旧高高飘扬!
七道流光,如七颗归巢的星辰,跨越了无尽空间,精准地找到了她们各自的主人。
而就在流光消失的刹那,整个苍玄界,无论是繁华的都城,还是偏僻的乡村,无数凡人的心中,那最纯粹的执念竟被同时引动,化作亿万道肉眼不可见的光点,冲天而起!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这世间最痛苦,也最真挚的情感,此刻尽数升腾。
林风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这亿万红尘念力通过脚下的葬阵,源源不断地汇入自己的命格。
他胸口那片空洞正在被迅速填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包容天地的温暖与厚重。
“你们说,葬天者当无情无欲,斩断尘缘。”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世界,低声私语:
“可你们又怎会明白,这红尘万念,才是我林风真正的——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遥远的天际尽头,那神秘莫测的命冢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足以撼动九天的巨响!
紧接着,一扇不知有多高、多宽,镌刻着“心狱”二字的古老青铜巨门,在虚空中缓缓洞开一道缝隙。
七道无比熟悉,却又带着一丝陌生的复杂声音,穿透了层层虚空,清晰地回荡在林风的耳边:
“林风……你的命,我们——还你。”
林风猛地睁开双眼,两道灰芒洞穿虚空。
他额头之上,葬天印第十纹已然彻底成型,七条灰骨锁链垂落,缠绕着一颗跳动不休的红尘之心。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身上的黑袍在无风的虚空中猎猎作响。
“现在,该老子去——要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