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之下,林风的身影如同与黑暗融为一体,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他的心神沉浸在道果葬天纹的律动之中,感知着天地间每一缕因果的流转。
就在此时,葬天纹猛然一颤,四道强大而又充满腐朽气息的命轨,如四柄淬毒的利剑,撕裂虚空,从万族之地的不同方向,朝着归墟海眼急速逼近。
是剩下的四个守碑奴!他们察觉到了第八碑的崩塌,前来支援了。
林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若四人齐至,他纵有通天手段也难免陷入死战,但分而化之,便有了可乘之机。
他心念一动,早已埋设在万里之外的一道伪命轨轰然引爆。
那并非真正的生命印记,而是他以一缕神魂之力,糅合了之前斩杀的守碑奴命轨残丝所化,气息几乎可以乱真。
伪命轨炸裂的瞬间,一团浓郁的因果烟雾冲天而起,在天地法则的映照下,显化出一幅短暂的景象——一个模糊的“葬天者”身影在绝望中被数道攻击撕碎,神魂俱灭。
“葬天者已陨于此”的假象,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急速赶来的四道命轨中激起涟漪。
东面和南面那两道最为强盛的命轨骤然一滞,显然在判断信息的真伪。
片刻之后,他们似乎做出了决定,竟齐齐调转方向,朝着各自镇守的古碑疾驰而去。
敌人已“死”,那么守护好自己的地盘,防止声东击西,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蠢货。”林风心中冷笑。
真正的猎手,在闻到血腥味时,只会更加疯狂。
然而,就在他准备行动的刹那,一股几乎要将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从头顶那只千丈巨碑的金色竖眼之中投射而下。
那目光没有焦点,却又无处不在,如同天道之眼,缓缓扫过每一寸沙砾。
远在万里之外的苍玄祭坛上,花想容娇小的身躯猛地一颤,趴在祭坛边缘,剧烈地干呕起来。
她胃中那枚刚刚成形的葬天纹雏形,此刻正疯狂抽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
通过这丝联系,她清晰地“看”到了那道金色目光,正一寸寸地扫过林风藏身的沙丘!
“风哥哥!”她心中惊叫,来不及多想,猛然从地上一跃而起。
九条雪白的狐尾在她身后炸开,却因力量透支而显得有些黯淡。
她张开小嘴,喷出了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灰色火焰。
那火焰并非凡火,而是她以自身本源精血与葬天纹雏形共鸣,催生出的幻灭之焰。
灰焰如流星般射入苍玄祭坛中心的阵眼之中。
古老的祭坛嗡然作响,一道道繁复的纹路被点亮,一面由光影构筑的镜子在祭坛上空缓缓浮现。
这正是祭坛的禁忌之术——反噬镜!
镜光一闪,一道与林风一模一样的虚影从天而降,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手持剑意凝成的长剑,直扑第九碑顶端的金色竖眼!
这突如其来的挑衅,瞬间吸引了碑眼的全部注意力。
原本缓慢扫视的金色竖眼猛然一缩,瞳孔深处爆发出足以熔炼星辰的炽烈金光。
光柱破空,精准无比地锁定了那道林风的虚影。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虚影在金光中,连一个呼吸都未能撑过,便被彻底炼化,化作最纯粹的粒子,消散于天地之间。
“噗——”花想容张口喷出一股鲜血,踉跄着后退半步,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她胸口剧烈起伏,喘息着低语:“风哥哥……我替你……挨了一眼。”话音未落,嘴角再次溢出殷红的血丝,身后的九尾光芒越发黯淡。
此术伤己,远甚于伤敌。
就在碑眼被幻象吸引,发动雷霆一击的瞬间,真正的林风动了。
他如同一头蛰伏已久的猎豹,身形自沙丘下一冲而出,快到极致,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无鞘的葬天剑意在他手中凝聚,目标并非坚不可摧的碑身,而是直指巨碑最下方的基座封印!
剑意未至,异变陡生!
那原本光滑的碑面上,竟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无数张扭曲而痛苦的人脸,男女老少,形态各异,他们空洞的眼眶齐齐转向林风,嘴唇翕动,发出的却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入神魂的低语。
“吾等皆奴,汝亦将归。”
“献上你的魂,成为我们的一员。”
神识冲击如狂潮般涌入林风的识海,这正是第九碑的恐怖神通,“魂眼窥心”第一重——凡直视者,心神将被瞬间侵染,种下永世为奴的烙印!
然而,林... ...风根本没有去看!
在那些人脸浮现的刹那,他便紧紧闭上了双眼,彻底放弃了视觉。
他识海之中,“断识剑意”冲天而起,化作一柄无形利剑,将整个识海守护得固若金汤。
但这还不够,那无孔不入的奴役之念,依旧顺着他的感知,试图渗透进来。
“哼!”林风发出一声闷哼,左手并指成剑,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眉心!
剧痛如电流般传遍全身,他却借助这股极致的痛觉,让自己的神念瞬间收缩,凝聚到了极点,硬生生地将所有外侵的神念斩断在外!
一缕鲜血,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在苍白的面颊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痕迹。
他低声嗤笑,仿佛在对那些哀嚎的人脸说话:“你们看我是奴?可老子的剑,专砍主子的头。”
话音落,剑意至!
“轰!”
碑基的封印应声而裂,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缝隙之后,并非想象中的能量核心,而是一个翻滚着浓稠血液的血池。
池中,上百具气息强大的强者遗骸载沉载浮,他们的天灵盖无一例外地被粗大的黑色铁链洞穿,魂魄被禁锢其中,日夜哀嚎,一身的精气神,都化作了供养那只金色碑眼的养料。
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林风眉头微皱,却并未停步。
他抬手凌空一抓,引动杀生仙诀。
血池中,一具离他最近的仙王遗骸猛然一震,其体内残存的一缕残魂竟被硬生生剥离出来,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林风掌心。
林风迅速将这缕残魂的微弱气息与自身修为融合,遮蔽了自己“葬天者”的独特波动。
这是他从一处古迹中学来的“替死法”,专门用来骗过此类以血脉和灵魂气息为辨识基础的古老禁制。
他知道,这血池本身就是一道陷阱,一旦有非献祭者踏入,立刻会引动碑灵设下的“血祭引雷”禁制,招来灭顶之灾。
他抬脚,踏入了血池之中。
每一步落下,他体内的道果便会模拟出一份献祭者的波动,与周遭的环境完美融合。
头顶那只刚刚收回金光的碑眼,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个伪装者的潜入,再度恢复了死寂。
穿过血池,深入碑心,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处空旷的内部空间,中央,一道高大的黑影静静伫立。
那是一具披着残破金甲的上古战神骸骨,骨骼呈现出一种暗金色,手中紧握着一杆断裂的战戟,空洞的眼眶中,跳动着两簇金色的魂火。
它,便是第九碑的碑灵。
同时,也是被此碑炼化,成为第一代守碑奴的……初代葬天者之一!
“后来者,止步!”碑灵发出的声音沙哑而沉重,如同金属摩擦,“否则,你将成为这丰碑上新的铭文!”
林风脚步不停,不退反进。
他看着眼前这具既是敌人又是前辈的骸骨,眼神复杂,但杀意却更加坚定。
葬天剑意在他手中轰然斩出,与此同时,他将之前在第八碑下收服的那具人傀奴的残魂剑意,也一并注入了这一剑之中。
“你说我是替身?”林风的声音在空旷的碑心内回响,“可老子的剑,是前人用命喂出来的!”
这一剑,融合了两代葬天传承者的意志!
剑意呼啸,竟轻而易举地撕裂了碑灵身上看似坚不可摧的金色战甲,直贯其天灵!
碑灵眼眶中的魂火剧烈一颤!
“吼——”
整个第九碑开始剧烈震颤,金光紊乱,碑灵发出了不甘而又痛苦的嘶吼:“你……你无法毁掉此碑!天奴契文与天道相连!碑毁之日,便是你被碑中万千奴魂反噬,夺舍之刻!”
林风的身影已然越过碑灵,来到了整个空间的核心之前。
他身上,道果葬天纹的光芒暴涨到极致,一条条灰色的骨链自虚空中浮现,瞬间将还在嘶吼的碑灵四肢牢牢缠住,令其动弹不得。
他咧嘴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疯狂与决绝。
他抬起右手,一杆由纯粹葬天之力凝聚而成的灰色长矛,在他掌心缓缓成形。
“你说对了——”林风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碑心正中,那只与外界遥相呼应的金色竖眼之上,“但我不是来毁碑的。”
长矛的矛尖,直指竖眼的瞳孔。
“我是来……替你们的老祖宗,收尸的。”
话音落,矛出如龙!
就在葬天矛即将触及碑心的刹那,那只紧闭的金色竖眼,骤然睁开!
这一次,它没有释放毁天灭地的光柱,而是射出了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包含了万古意志的纯粹金光。
金光的速度超越了时间与空间,后发先至,瞬间没入了林风的眉心。
夺舍之机,已至!
林风的身躯猛然一僵,投掷长矛的动作停滞在半空,眼神中的神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一股不属于他的,古老、浩瀚、充满奴役与掌控意志的洪流,顺着道果的联系,长驱直入,涌向他神魂所在的识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