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意识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麻袋,重重砸在滚烫的沙砾之上。
最后的感官,是苏清雪身上清冷的剑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担忧。
苏清雪反手握住剑柄,将林风护在身后,清冷的眸子如同寒星,警惕地扫视着这片死寂的焦土。
风声呜咽,卷起沙尘,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
她压低声音,仿佛在对空气说话:“这里……有眼。”这片荒原给她的感觉极为诡异,仿佛每一粒沙,每一块碎石,都构成了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而他们,正是闯入蛛网的飞虫,一举一动都被某个未知的存在窥伺着。
不远处,靠着一块风化岩石的葬一猛地弓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滩暗沉的黑血喷溅在脚下的焦土上,发出“滋滋”的轻响,仿佛带着强烈的腐蚀性。
他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主上……恐怕撑不住了。”他的气息的确微弱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
然而,无人察觉的是,在他看似油尽灯枯的表象下,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命息,早已悄无声息地穿透地表,如同一条灵巧的根须,正坚定而隐秘地向着地脉深处探去。
“……心被挖走了……好痛……可它还在跳……”花想容蜷缩在苏清雪的庇护范围内,紧闭双眼,秀眉紧蹙,似乎陷入了极深的梦魇,无意识地呢喃着。
这句破碎的呓语如同一道惊雷,在苏清雪心头炸响。
她豁然转头,看向陷入“昏迷”的林风,一个惊人的念头瞬间贯通了所有疑点。
心被挖走,却还在跳……这片天地的命网如蛛丝般交错,行走其上,每一步都会牵动命数,引发那“眼睛”的注视。
除非……是一个没有心,或者说,没有命的人!
苏清雪瞬间明白了林风的布局。
他不是真的油尽灯枯,而是以那枚神秘的“凡尘道种”为核心,强行模拟出凡人濒死时的五感六识,将自身所有强横的命息波动彻底屏蔽、收敛,变成一个在这张命网上毫无分量的“死物”。
唯有如此,才能在这片绝地上获得片刻的喘息之机,才能骗过那些无处不在的“眼睛”。
夜色渐深,天地间一片墨色。
风声中,三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落地无声,身上散发着一种陈腐而阴冷的气息,仿佛是从地府中爬出的勾魂使者。
他们是命殿的清道夫,专门负责清理这片荒原上所有不该存在的“漏网之鱼”。
为首的黑影手中提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钩子,钩身暗沉,其上布满玄奥的符文,似乎能直接钩取生灵的命核。
他扫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林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语:“目标命核衰竭,灵机断绝,活不过今夜了。”
另一人发出令人牙酸的狞笑,贪婪地盯着林风:“省了不少事。按规矩,割了头颅带回去,就能领赏。这可是个大人物,赏赐想必不菲。”
第三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举起了手中的“命锁钩”,对准林风的脖颈,就要挥下。
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就在命锁钩即将落下的瞬间,那看似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林风,眼皮甚至都没有一丝颤动,但其沉寂的识海深处,却陡然掀起了滔天血浪!
逆转的杀生仙诀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运转,那股纯粹到极致的杀意,不再是摧毁肉身的利器,而是化作了更为诡异、更为霸道的精神力量。
“嗡!”
三缕无形无质,却又锋锐无匹的“梦杀气”自林风的眉心识海暴射而出,无视了距离与空间,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三名清道夫的命核深处。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甚至不是能量层面的冲击。
这是一种源于“执念”的诛杀,是以林风无上杀道意志,对他们修行道基的根本性污染与抹除!
三名清道夫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狞笑和不屑凝固成了永恒的惊骇。
他们甚至来不及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到自己的“根”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硬生生拔起、碾碎。
他们的双眼骤然翻白,失去所有神采,七窍之中,缓缓溢出黑色的血液。
“砰……砰……砰……”
三具僵硬的尸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手中的命锁钩也在同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灵性,“咔嚓”一声,寸寸断裂,化作一地废铁。
直到这时,林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底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茫,只有一片看透生死的冷漠与戏谑。
他撑着地面坐起,张口吐出一股肉眼可见的黑雾,那是凡尘道种模拟出的最后一点死气。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独特的沙哑与磁性:“老子睡的不是觉……是杀局。”
他随手拾起一枚离他最近的命锁残片,冰凉的触感传来。
残片的一角,用一种古老的文字刻着一行小字:西荒·祭坛外围·第一巡狱。
苏清雪看着那三具死状诡异的尸体,美眸中闪过一丝了然,轻声道:“他们……是来收尸的。”
林风把玩着手中的残片,目光从三具尸体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了他们倒下的那片土地上。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既非警惕,也非疑惑,而是一种……恍然。
他忽然笑了,笑意冰冷。
原来如此,这三个蠢货不是冲着他来的,或者说,不全是。
他们真正要守护的,是这片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