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触感,冰冷,死寂,仿佛触碰到了一段被时间遗忘的枯骨。
诡异的黑气并非实体,却带着侵蚀万物的质感,顺着他指节的脉络,如毒蛇般钻入,直冲他的识海深处。
林风的脑海瞬间轰鸣,仿佛被投入了一座万古冰窟。
无数破碎的低语,如泣如诉,在他灵魂最深处回响:“回家……回到你应在的地方……来……补全这片残破的天……”
那声音充满了诱惑,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归属感,仿佛游子听见了故乡的召唤。
在这魔音之下,他丹田内的凡尘道种剧烈震颤,那枚以三百年红尘执念凝聚而成的人形虚影,竟开始寸寸龟裂,体表的红尘气息被那黑气一丝丝剥离,眼看就要彻底溃散。
就在林风意志即将沉沦的刹那,一声尖锐而凄厉的嘶鸣,自他心脉深处猛然炸响!
“蠢货!醒来!”
是姬无月!
她那仅存的残魂,在林风生死一线之际,被这股来自天外的力量彻底惊醒。
一道道虚幻的血色锁链,赫然从林风的心脏脉络中暴起,化作一道坚固的囚笼,死死缠住了那股试图侵占识海的黑气。
这正是她以魂飞魄散为代价,留在林风体内的最后守护——葬心锁!
“它不是在召唤你回家!”姬无月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与恐慌,“它是在诱骗你!天道已死,残魂化蛆,寄生于法则之上!所谓的补天,就是让你放弃自我,变成它修补自身的一块零件!”
零件!
这两个字如惊雷般在林风脑中炸开,瞬间驱散了所有迷惘。
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彻底清醒。
他想起了那三百世不得善终的轮回,想起了每一世被无形大手拨弄命运的绝望。
回家?
去他妈的家!
识海之内,三百枚葬身签感应到主人的滔天怒意,齐齐发出嗡鸣。
三百道不甘的执念汇聚成一股洪流,化作一声响彻神魂的怒吼:“我命由我——不归天!”
林风双目赤红,非但没有试图将刺入心脏的短剑逼出,反而左手猛然发力,狠狠向内一推!
噗嗤一声,剑锋彻底贯穿了他的心脏。
然而,那被刺穿的命核残骸并未就此破碎,反而像找到了宣泄口,更加疯狂地涌出黑气。
“想让我当零件?好得很!”林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绝的疯狂,他竟在命核即将彻底污染自己前,猛然拔剑!
剑出身随,他不退反进,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那从伤口中涌出,尚未来得及逸散的命核残骸,硬生生将其按向了自己的丹田,按向了那枚即将崩碎的凡尘道种核心!
“你要我补天?那我就用你的命,来点我的火!”
这是一个疯子才会做出的决定!
将剧毒之物,直接引入自己的根本源头!
刹那间,林风体内沉寂的劫火源髓仿佛受到了最极致的挑衅,与三百葬身签轰然共鸣。
凡尘道种内,那枚被强行按入的命核残骸,在劫火与执念的双重引爆下,轰然炸裂!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所有的能量都被完美地禁锢在了道种之内。
那足以毁灭一座山脉的命核能量,被三百道执念疯狂撕扯、熔炼、锻造,最终化作了一缕跳动不休的漆黑火种,深深烙印在了那人形虚影的心口位置。
就在此时,一直旁观的花想容她张开红唇,竟不顾一切地将那些从林风伤口逸散出来的,带着命核残识的黑气尽数吞入腹中!
“呃啊——”
剧痛让花想容发出一声闷哼,她的双眼瞬间被一层妖异的金色覆盖,身后九条毛茸茸的狐尾虚影不受控制地暴涨开来,几乎遮蔽了半个地宫。
她雪白的胃袋中,一团紫黑色的火焰轰然燃起,似乎在焚烧着什么。
下一刻,她竟猛然吐出了一段破碎的画面,投射在虚空之中。
那是一幅无比惨烈的上古画卷。
天穹碎裂,混沌倒灌,一名看不清面容的持剑者,以身为祭,试图修补那巨大的天之裂痕。
然而,天道法则本已残缺,他的修补终究功亏一篑。
持剑者神形俱灭,但其不甘的残魂,却被残缺的天道法则同化,最终化作了一条条无形的“天之蛆”,寄生在天地法则的缝隙中,以吞噬后世同源者的气运与生命为生,妄图积蓄足够的力量,完成那未尽的补天伟业。
花想容浑身颤抖,嘴角溢出金色的血液,她看着林风,痛苦地低语:“它们……它们在吃你……从你第一世轮回开始,三百年来……一直在吃你……”
林风没有理会她,他正感受着身体的剧变。
胸口的伤在快速愈合,那枚新生的“葬天火种”如一颗心脏般在他道种内有力地跳动着。
每一次跳动,都有一股精纯而霸道的力量流淌全身。
凡尘道种内的人形虚影,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前所未有地凝实起来,虽然仅仅维持了十息便恢复原状,但其散发出的气息,却比之前强大了十倍不止!
周身翻涌的红尘之气,竟隐隐化作了一件凝若实质的猩红战甲。
原来如此。他三百世的苦难,都是这些“天之蛆”的养料。
林风他缓缓抬起那把依旧缠绕着黑气的短剑,猛地将其插入脚下的地心岩石之中!
“你们吃我三百世,今天——我也该吃你们一口了!”
他低喝一声,心随意动。
那枚葬天火种逆向催动,一股漆黑的火焰之力顺着短剑,悍然冲入大地深处的地脉之中!
轰!轰!
遥远的东荒与西漠,两座常年被信徒朝拜,用以观测天命的古老命观,在同一时间毫无征兆地轰然爆裂!
两股浓郁如墨的黑气,如同积蓄了万年的地底脓血,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随着黑气的喷涌,九天之上,风云变色。
一张由无数法则丝线构成的无形巨网,竟在黑气的侵染下缓缓显形。
那张网横跨九域,无边无际,网格之中,无数本虚幻的命书若隐若现,沉浮不定。
这,正是维持此界运转的天道命脉总枢!
也就在这时,姬无月的残魂所化的葬心锁,在林风心脉中发出了最后的光芒。
它化作一道道血色符文,深深刺入林风的心脏,将那些因吞噬命核而产生的,来自天道的污染,尽数封印进了那枚跳动的葬天火种深处,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做完这一切,姬无月的最后一缕意念,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解脱般的疯狂,在林风心底响起:“这一次……别再丢下我了……一起疯,一起死,一起……葬了这天。”
意念消散,残魂不存,但那血色的锁链符文,却永远地烙印在了他的心间。
林风缓缓握紧了插在地上的短剑剑柄,抬头望向天空中那张若隐若现的巨网,以及网中那无数翻飞的命书,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冷笑。
“你说,我是补天者?”
“可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猛然向前踏出一步,丹田内的凡尘道种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那三百枚沉寂的葬身签,瞬间被葬天火种点燃,化作三百道拖着黑色焰尾的流火,撕裂地宫穹顶,逆冲上天!
林风的声音,伴随着这三百道流火,化作一声响彻天地的狂怒咆哮:
“你让我回家,我偏要拆了这天!”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在亿万里之外的西漠大地,那刚刚喷涌出黑气的地脉裂口,猛然扩大。
漆黑如墨的粘稠液体,混合着无数破碎的法则碎片,如同决堤的瀑布般,开始向着整个西漠疯狂喷涌。
天穹之上,那张横跨九域的巨网,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重创而剧烈震颤起来,网中无数代表着芸芸众生的命书,开始不受控制地狂乱翻飞,仿佛预示着一个失序时代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