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昆仑墟的上空稍作停歇,仿佛连这无情的天地,都在为那座葬仙碑前的诀别而静默。
光雨依旧如碎裂的星辰般飘洒,苏清雪的指尖还残留着碑上“归心引”符纹的冰冷触感,那股凉意顺着经脉,直刺心口。
“铮——”
一声哀鸣,不是来自敌人,而是源于她手中陪伴了她一生的守道剑。
剑身之上,一道清晰的裂痕自剑格向下蔓延了三寸,剑光黯淡,如泣如诉。
她怔怔地看着这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心头泛起一阵苦涩。
“割了念,连你……都不认我了么?”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这柄剑,饮过她的血,承载过她的道,与她的剑心早已融为一体。
如今她为了让林风挣脱凡尘束缚,斩断了那份最深的执念,剑心便有了缺憾,守道剑亦随之自损。
可她不悔,只是那份空落落的痛楚,如潮水般淹没了她。
“可若不放你,我又怎能……让你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识海中因剑心受损而掀起的滔天巨浪。
然而,那被她斩断的剑意残丝,却依旧如不肯离巢的幼鸟,固执地缠绕向那刚刚离去的凡尘道基,不肯彻底断绝,做着最后徒劳的牵绊。
与此同时,九域上空,那片因林风证道而崩碎的天道残骸,终于引发了毁灭性的连锁反应。
天穹仿佛一块被打碎的琉璃,无数裂痕蔓延,混沌之气与毁灭雷劫从中倾泻而下,如九天银河倒灌,首当其冲的,便是东荒大地。
一座残破的巨城之巅,叶红绫昂然挺立,她身上那件赤红战甲早已布满裂痕,血迹斑斑。
她手中,赤凰战戟的锋刃上电光缭绕,每一次挥动,都带着焚尽八荒的炽烈。
在她身后,是仅存的药王谷弟子和葬仙宗残部,他们人人带伤,眼神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轰隆!”
又一道水桶粗的紫色雷柱,如天神之矛,携着毁灭万物的意志轰然砸落。
“林风回来了!他有他的道要走,谁敢替他受劫?——我来!”叶红绫发出一声惊天怒吼,声震四野。
她身后的战神图腾骤然间烈焰熊熊,不再是守护,而是疯狂燃烧。
她体内的气血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逆冲九霄,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血色光柱,与那赤凰战戟融为一体,悍然迎向了那道天罚雷柱。
这是第七波“天谴之雷”,专门惩戒逆天而行、搅乱因果之人。
林风是因,而她们这些与他因果最深之人,便成了果。
天道要清算,便从她们开始。
“砰——”
巨响声中,雷柱被硬生生劈碎,化作漫天电蛇。
叶红绫却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一阵剧烈摇晃,战戟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战神图腾的光焰已然微弱到了极点,一身引以为傲的磅礴气血,在这一击之下,已近枯竭。
虚空之中,林风的身影静静悬立。
他刚刚凝聚的神魂,如一尊亘古不灭的神只,俯瞰着这片破碎的山河。
葬天之刃的刀尖垂向地面,一缕缕仿佛能吞噬万物的灰焰在刃身上缓缓缠绕。
就在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了。
一股是如冰锥刺入灵魂的锐痛,源自昆仑墟的方向,他能“看”到一柄熟悉的剑正在哀鸣,一颗剔透的剑心正在碎裂。
另一股,是仿佛自身血液被抽干的灼热与虚弱,来自遥远的东荒,他能“听”到一声不屈的怒吼,能“感觉”到一股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不仅仅是她们两人。
冥冥之中,他感知到了七道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丝线,此刻都在剧烈地颤动,被一股无形而霸道的力量拉扯着,即将崩断。
苏清雪、叶红绫、白小怜、花想容……她们每一个人的气息,都在以不同的方式衰弱、凋零。
她们为了让他毫无牵挂地踏上葬天之路,主动割舍了与他之间最深的执念。
这本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可这残破的天道,却将这笔账算在了她们头上,降下了最恶毒的命运反噬。
林风的眸光瞬间沉了下去,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她们放我走,天道……却拿她们偿命?”
他低沉的声音里,蕴含着足以冰封天地的寒意。
他缓缓抬起左手,摊开掌心,那承载着他一切根基的凡尘道基正在其中沉浮,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老子不是来活的……”他看着掌心的道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是来改命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右手握着的葬天之刃,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轻轻划过自己的左手掌心。
没有鲜血淋漓的场面,只有一滴灰色的血液,自伤口中缓缓渗出。
那滴血,不似凡物,其中仿佛蕴含着生与死的轮回,以及超越一切规则的混沌意志。
灰色血液滴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入凡尘道基最大的一道裂隙之中。
嗡——
葬天之刃骤然发出一声震彻神魂的嗡鸣。
以那滴灰血为媒,林风那刚刚凝聚、强大无匹的神魂,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与他残破的凡尘道基开始了深度融合。
这便是“道种共鸣”,以身为种,以魂为引,撬动那至高无上的命运法则!
刹那间,林风的视野无限拔高,他看到了无数条纵横交错的丝线,构成了这世间的森罗万象。
其中,七条最璀璨也最脆弱的丝线,正被一条从天道残骸中延伸而出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漆黑锁链死死缠绕。
那就是纠缠着苏清雪她们命格的“因果之链”!
“斩!”
林风一声低喝,手中倒转的刀锋,没有斩向那破碎的天穹,而是对着眼前的虚空,对着那无形的因果,悍然劈落!
这一刀,无声无息,却仿佛斩在了命运的脖颈上。
那条漆黑的因果之链,在灰色的刀光掠过之后,竟如朽木般寸寸断裂,化作飞灰消散。
昆仑墟,葬仙碑前。
苏清雪手中,那柄不断蔓延裂痕的守道剑猛地一震,裂痕竟奇迹般地停止了扩大。
她心口的剧痛也随之骤然减轻,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被强行挪开。
东荒残城之巅。
叶红绫体内那股几乎要将她碾碎的恐怖压力凭空消失,几近熄灭的战神图腾,竟重新燃起一缕微弱却坚韧的金色火焰。
她猛地抬头,望向天际,
虚空深处,那道通往未知之地的黑色裂缝中,传来一声天道残念气急败坏的怒啸:“你竟敢逆天改命,忤逆因果!你必将万劫不复,神魂俱灭!”
林风对此置若罔闻,他收回目光,冷冷一笑,手中葬天之刃猛地向下一插,直接钉入脚下的虚空之中。
刹那间,无尽的灰色火焰以刀身为中心,如怒涛般席卷开来,瞬间笼罩了整片昆仑墟。
“老子劈的不是天……”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这片天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蔑视,“是你们这些所谓‘天’,让众生跪了亿万年的那块碑。”
他缓缓转身,望向葬仙碑前那道因光雨而显得有些模糊的倩影,声音变得低沉而温柔,像是在许下一个最郑重的承诺。
“下次,换我护你们——站着。”
话音落下,他感觉到那七道与他相连的丝线,虽然依旧脆弱,却已然摆脱了被强行扯断的危机。
他缓缓闭上眼,仔细感知着每一道气息的起伏。
苏清雪的剑心趋于稳定,叶红绫的气血开始缓慢回升……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松之际,他的眉头却猛地一皱。
在七道丝线之中,有两道最为强韧的已经安稳下来,其余几道也脱离了险境。
但唯独有一道,在因果之链断裂的瞬间,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其代表的生命气息,正在以一种极为隐晦却异常迅速的方式消散。
那感觉,就像一根绷得太紧的琴弦,在束缚它的力量消失后,它没有恢复平静,反而因瞬间的松弛而彻底失去了最后的韧性,正在缓缓崩坏。
这股气息很熟悉,带着一股草木的清新与不屈的温柔。
是谁?
林风的心,猛地向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