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由无数颅骨堆砌而成的巨门之后,并非想象中的墓道或殿堂,而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当林风与苏清雪的脚步声落下,那黑暗仿佛才被惊醒。
刹那间,门后回廊两侧石壁上,镶嵌的每一颗颅骨,其空洞的眼窝中都骤然燃起了幽蓝色的鬼火。
千百簇火焰无声跳动,像是无数双亡者的眼睛,冷漠地审视着两位不速之客。
整条回廊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原本平整的石壁开始如血肉筋膜般诡异地蠕动,脚下的地面剧烈震颤,随即裂开一道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腥臭粘稠的黑雾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带着浓郁的腐败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这里根本不是建筑,而是一个巨大活物的食道!
林风心脏猛地一缩,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他胸膛内的葬民之心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跳动起来,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化作一道冰冷的警告,直接在他识海中炸响:“它在吞魂。”
这警告并非虚言,林风已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试图从他的眉心钻入,撕扯他的神魂。
身旁的苏清雪同样脸色煞白,她感受得更为真切,那股力量阴冷而霸道,正贪婪地吮吸着她作为永冬剑体所蕴含的精纯灵力。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压迫。
苏清雪没有丝毫犹豫,三尺青锋“霜寒”已然出鞘。
她雪白的长发无风自动,体内的永冬剑体被催动到了极致。
森然的寒气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化作一张由无数细密剑气交织而成的冰霜大网,朝着前方不断蠕动的血肉石壁覆盖而去。
“咔嚓——咔嚓——”
剑气所过之处,蠕动的石壁瞬间被冻结,挂上了一层厚厚的冰壳,那令人作呕的搏动也为之一滞。
苏清雪紧咬银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压抑而凝重:“这地方……在呼吸。”
她的话音未落,那刚刚凝结的冰壳表面便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砰!”一声脆响,冰层炸裂,一道由纯粹怨念构成的颅骨虚影从中挣脱而出,朝着二人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
那嚎叫声并非简单的音波攻击,而是一种神魂层面的冲击,充满了被活活消化时的无尽痛苦与绝望。
林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从那虚影模糊的轮廓和残存的气息中,辨认出了一丝熟悉的宗门烙印。
“是玄天宗三百年前失踪的沐长老!”苏清雪惊呼出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位大长老当年修为已至化神巅峰,为追寻一桩上古秘闻而销声匿迹,宗门遍寻无果,不想竟是陨落在此。
那残魂虚影在哀嚎过后,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即将重新融入蠕动的石壁。
林风没有迟疑,一步踏出,右手闪电般探向那即将消散的虚影。
指尖触碰的刹那,葬民之道轰然运转。
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记忆洪流瞬间涌入他的识海。
林风的身体猛地一震,眼前景象飞速变幻。
他“看”到了沐长老临死前的最后一幕——并非与强敌激战而亡,也不是中了某种恶毒禁制。
这位化神巅峰的强者,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被这条回廊一点点“消化”掉的。
他的血肉、灵力、乃至神魂,都被分解成最精纯的养料,被这活体回廊彻底吸收。
林风猛地睁开双眼,眼底的惊骇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明悟。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让苏清雪浑身发寒:“这不是通道……是胃。”
与此同时,远在亿万里之外的乱葬岗。
姬无月盘坐于白骨祭坛的中心,她那双颠倒众生的媚眼此刻已流下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
但她的嘴角,却勾起一抹疯狂而狰狞的笑意。
她双手结印,繁复的咒文从她口中吟唱而出,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神魂陨灭的力量。
随着她的施法,无尽的黑丝从她体内涌出,冲天而起,如同一张巨大的魔网,缠绕住整片天穹。
“噬神之咒,逆乱阴阳!”
姬无月厉喝一声,那漫天黑丝猛地收紧,竟是强行刺入了世界的界壁之中,触碰到了一个更高维度的存在。
陵墓之外,某个无法被言喻的空间中,一道被铁链贯穿锁在王座上的巨大阴影——“守陵者·丙三”的意识,微微出现了一丝可以忽略不计的凝滞。
这丝凝滞反映在陵墓内部,便是那“胃”之回廊的蠕动速度,骤然减缓了半刹。
就是这半刹的喘息之机,给了林风做出反应的时间。
他能感觉到,那股来自外界的干扰源于姬无月。
她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争取时间。
林风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去思考如何用蛮力破开这“胃壁”,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胸膛,与那颗躁动不安的葬民之心彻底共鸣。
他主动唤醒了埋藏在血脉最深处,那缕最古老、最原始的残魂。
嗡——
一股苍茫、厚重的气息从林风身上弥漫开来。
一个虚幻的身影在他身后缓缓浮现。
那并非什么仙风道骨的绝世高人,而是一个身披麻衣、脚踩草鞋的农夫。
他肩上扛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脸上布满了风霜的刻痕,眼神古井无波,仿佛见证了无数纪元的生灭。
他,是第一代葬天者。
那农夫虚影缓缓抬眼,望向回廊深处,仿佛能洞穿这血肉壁垒,看到其背后的主宰。
他开口了,声音并不响亮,却如同大地的脉搏,带着一股镇压万古的沉重:“守陵者……也曾是人。”
“他失败了,被天道钉在陵顶,化作了看门狗。”
寥寥数语,却揭开了一个惊天秘闻。
林风的心神剧震,原来这所谓的守陵者,竟也是一位挑战天道的失败者!
有了这份明悟,林风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然不同。
他不再将这回廊视为一个纯粹的怪物,而是看作一个巨大囚笼的一部分。
他的葬民之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双眼之中,无数亡魂的虚影交织闪烁,整个回廊的结构与能量流转,在他眼中变得清晰无比。
他看到了,在这条“胃”的尽头,悬浮着一颗磨盘大小的灰色心脏。
那颗心脏,正如同脉搏般有力地跳动着,每一次收缩与舒张,都带动着整条回廊的蠕动,每一次搏动,都在抽取着被困于此的无尽残魂的能量。
它,就是核心。
林风识海中,那因葬民之心而汇聚的亿万亡魂,在看到那颗灰色心脏的瞬间,同时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贪婪与渴望。
一个统一的、宏大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低语、咆哮、呐喊:
“吃掉它。”
林风感受着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饥饿,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他非但没有抗拒,反而觉得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以吞噬回敬吞噬,以埋葬终结埋葬。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低声回应着那亿万亡魂的意志,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好啊,那就……吃。”
就在林风下定决心的瞬间,一直警惕着前方的苏清雪,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回头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一看之下,她美丽的脸庞瞬间血色尽失。
那扇由无数颅骨构成的巨门,连同他们踏入时的入口,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与周围一般无二、正在缓缓蠕动的血肉之墙。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而前方的林风,在做出决定后,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他不再像一个活人,反而像是一座汇聚了无穷死亡的深渊。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锁定在那颗搏动的灰色心脏上,一种源自远古的、捕食者般的威压,开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微微张开了嘴,下颌骨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似乎正在进行着某种超越常理的改变。